朔淮舟只是落泪不语。
男人的眼泪在某些时候是兴奋剂,但在褚婳困意正浓的时候,就只剩烦躁了。
哄了半天还是如此,褚婳按下心头不耐。
她低声轻喊,“疼……”
一听她喊疼,朔淮舟立刻松开手臂,慌忙问道:“是我抱得太紧,弄疼你了吗?”
她抬手温柔捧住他的脸。
“阿舟,我没事,但你得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朔淮舟望进她清澈温柔的眼中,嘴唇微颤,心痛如绞。
他低头看向她的双腿,颤抖着手轻抚上去:“婳儿……你的腿,现在还疼吗?”
褚婳无奈一笑:“早就没有知觉了,又怎么会疼。”
这话却让朔淮舟眼眶骤红,声音哽咽。
“对不起……婳儿,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
“与你何干?”
她依然笑着,指尖轻拭他脸上的泪。
“是匈奴人犯下的错,你不是早已打败他们,为我报仇了吗?都过去啦,不哭了。”
朔淮舟的眼泪却落得更凶。
他断断续续的将真相全部道出,而后闭上双眼,心如死灰的等待她的宣判。
即便褚婳就此要与他和离,也是他应得的。
若此生做不成夫妻,他便守她一世安宁。
良久,褚婳伸手掐住他的脸颊,用力向外一扯,还不等他感到疼意又迅速松开。
“好啦,惩罚完毕,不许再哭了。”
虽然美男落泪,但她的耐心只有一点点,没有太多。
朔淮舟睁开眼,对上她得意又狡黠的目光,只觉得胸口情绪翻涌,几乎难以自持。
“你……你不怪我?”
“不是怪过了吗,刚才那一掐便是。”
“可,可是……”
“你方才也说,陛下得知后震怒不已,已将四皇子废为庶人,逐出京城,终身不得再返。”
褚婳语气轻柔,唇边却漾起明澈的笑意。
“陛下既已严惩元凶,此事便与你无关,何必硬要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朔淮舟仍满面痛色。
“可他终究是我侄儿,更是因我才会对你下手……终归是我连累你受苦。”
“夫妻之间,何来连累二字?”
她望入他眼中,轻声反问,“若有一日我遭人陷害,难道你会袖手旁观?”
“当然不会!除非我死,否则绝不容任何人伤你分毫!”
他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
褚婳笑着又轻轻捏住他的脸。
“那就对了,你若真觉得愧疚,便用往后这一生好好护着我,爱着我。”
朔淮舟怔怔望着她,心中震撼如潮涌过。
头顶那行数字骤然跃动,径直冲至98。
只差一点,便是满分。
他紧紧抱住褚婳,右手伸出三指,眼神无比坚定执着。
“婳儿,我朔淮舟在此用朔朝基业立誓,此生此世,只会爱你护你,绝不相负,若有违背,就让我万箭穿心五马分尸而死。”
褚婳心下嗤笑,都这般爱了还只是98,剩下的2呢?
想起事情按照她推进的发展,她心头稍微熨贴了几分。
四皇子自然从未做过那些事,他的确光风霁月,是位堂堂正正的皇子。
可惜,他有一位糊涂的母妃。
七年前五皇子被绑,便是他母妃受人引诱所为。
她或许未曾料到后果如此惨重。
五皇子受惊几近痴傻,而相府嫡女褚婳更是摔断双腿,终生轮椅为伴。
朔帝当年并非没有查到线索,只是为掩盖皇室丑闻,他选择了按下不表,册封褚婳为县主以示安抚。
之后数年,四皇子之母一直战战兢兢,低调度日。
直至四皇子逐渐长大,才华锋芒渐露,她才渐渐有了底气,开始接受一些官眷的往来邀约。
而这,就给了褚婳可乘之机。
她悄然将一些人安插进与四皇子母妃往来的官眷之中,再派若干能人投入四皇子门下。
这些人皆是“真心”效忠。
有的甚至追随数年之久,任谁也查不出与褚婳有半分关联。
他们打着为四皇子扫清政敌的旗号,自然将矛头指向朔淮舟。
之后的一切,便都顺理成章。
朔帝所查到的种种证据皆指向四皇子,四皇子百口莫辩。
加之他得知七年前害五弟之人竟是自己母妃,万念俱灰之下,心气尽散,俯首认罪。
褚婳知道朔帝心软,七年前能压下丑闻,如今自然也舍不得处死亲生骨肉。
即便证据摆在他面前,最终也只是将儿子贬为庶民,逐出京城了事。
这样的人是好人,但绝非是合格的皇帝。
如今看似吏治清明的王朝,实则是上一任皇帝以雷霆手段奠定的根基。
若继续由朔帝以这般仁柔之道治国,长此以往,朝纲积弊必生,隐患渐起。
既如此,不如让真正有能者居之。
推朔淮舟登基后,她会逐步蚕食朝政,把持天下。
在她的治理下,朔朝必能革除沉疴、焕发新政。
她不是没想过自立女皇,只是这个时代从无先例,贸然颠覆旧制,动荡太大。
说到底,这不过是个任务世界,她并不愿耗费太多心神。
如今朔淮舟事事以她为先。
等她上位后,就会想法子除掉朔淮舟,垂帘听政。
男人的真心太不可控,她必须在他对她情谊最浓时拿到自己想要的。
既然都可达成最终目的,一个女皇的名头,她并不在乎。
为防后患,她早就派人跟着四皇子。
只要他安分守己,永不返京,她的人会保他一世衣食无忧,平安终老。
否则在他走向皇城的下一秒,他就会人头落地。
褚婳轻轻拍着朔淮舟的脊背,动作温柔而耐心。
这一日他承受了太多真相与冲击,的确需要时间平复。
朔帝再一次提出传位之意,这次朔淮舟没有立刻回绝。
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权力带来的倾压和无妄之灾。
因为褚婳的缘故,他也开始思索是否要争权,是否只有站在最顶端,才能护住心爱之人。
褚婳并不催促,她会给他时间。
毕竟愿与不愿,也由不得他了。
朔帝常年被她的人下药,早已不能再有子嗣。
如今膝下只有一个两岁的七皇子,实在难堪社稷之重。
这万里江山,终究得托付给真正能肩负起的人。
朔淮舟在褚婳温柔的轻抚与低语中渐渐沉入梦乡,盯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褚婳眼中闪过一抹嘲讽。
她手贴近他的脖颈,感受着他温热跳动的脉搏。
随即缓缓使劲,在他因窒息而蹙眉的瞬间,她慢悠悠的松开了手。
好好享受余下的时日吧,可能,也没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