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婚宴热闹非凡,大厅里回荡着《婚礼进行曲》。张晓宇和李悦端着喜糖盒,笑容满面地迎接宾客。喜糖是精心挑选的——费列罗巧克力配上前卫的漫画卡片,一如他们此刻对未来的憧憬,甜得纯粹。
“今天这顿可得吃回本!”同事小王挤眉弄眼,“听说有大龙虾,酒还是汾酒青花25年!”
宴席上,红艳的龙虾确实夺目,青花汾酒清澈醇香。但晓宇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瞥见父母那桌——他们正小心地把糖果收进包里,那份节俭让他心里一紧。这套西装是父亲执意买的,说人生大事不能寒酸。而此刻,西装笔挺的父亲,正悄悄打量着宴会厅的吊灯,眼神里是晓宇熟悉的、对“体面”的小心翼翼。
正是这种体面,在第二天化作了电话里斩钉截铁的命令:“首付我们出大半,必须买新房。”
晚上,回到他们租住了三年的小窝,现实的重量瞬间压垮了婚宴的喜庆。
李悦在电脑前蹙着眉,Excel表格里是密密麻麻的房源数据。“你看,”她指着屏幕,“同样价位,市区这套90年的老房,两室一厅,但离我公司就三站地铁。而新区这套,”她滑动鼠标,“一百平,三室两厅,精装修,但你在城西,开车都得一小时。”
晓宇倒了杯昨晚婚宴上带回来的汾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荡漾,他想起昨晚岳父拍着他肩膀说的话:“新房一步到位,我们脸上有光,你们也少折腾。”
可“一步到位”的背后是什么?是李悦每天两小时的通勤,是她可能因为怀孕而被挤成沙丁鱼的地铁车厢,是他们未来十年、二十年被牢牢锁定的月供。
“我爸妈的意思……”晓宇艰难地开口,“还是新房好。”
“我爸妈也是。”李悦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疲惫,“可是晓宇,我们真的需要一百平来证明我们过得很好吗?”
她走到窗边,指着楼下:“我舍不得这里。楼下有卖豆浆油条的早餐摊,拐角是你爱去的书店,所有的朋友都在半小时生活圈里。这些,新区给不了。”
争论没有结果。接下来的周末,他们开始了漫长的看房之旅。
老房子有烟火气,但问题也直观——楼道昏暗,墙皮有些脱落,洗手间小得转身都难。中介热情地推销着“改造潜力”,但晓宇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无休止的装修噪音和邻里纠纷。
新房样板间则像一场华丽的梦。明亮的落地窗,开阔的楼间距,崭新的学校和超市规划图……一切都符合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想象。可导航软件上“预计通行时间:1小时15分钟”的冰冷提示,又瞬间将梦境击碎。
那晚,他们又一次因为选房发生争执后,晓宇烦躁地抓起外套:“我出去透透气。”
初夏的晚风带着凉意,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那家老书店门口。书店竟还亮着暖黄的灯,推门进去,熟悉的书香混着咖啡香扑面而来。老板抬头,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就是在这一瞬间,被房贷、父母期望和通勤时间搅得一团乱麻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
他回到家,李悦正红着眼眶整理看房资料。他拉起她的手:“我们不争了。就买市区那套老房。”
李悦愕然。
“我刚才在想,”晓宇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们努力挣钱,拼命攒钱,到底是为了活给别人看,还是为了我们自己活得更像自己?”
他继续说着,眼神明亮:“我想要的是你下班后还能有力气一起去吃碗螺蛳粉,是周末能窝在沙发里看剧,而不是把生命都浪费在路上。家不是一张华丽的房产证,家是我们一起生活的样子。”
李悦的眼泪掉了下来,但嘴角却扬了起来。他们终于明白,所谓成年人的担当,不是在所有选项里挑那个“最正确”的,而是在权衡之后,勇敢地选择那个让自己最不后悔的,并为自己的选择负全责。
签购房合同那天,回来时又下起了雨。他们狼狈地跑回出租屋楼下,李悦笑着擦去晓宇脸上的雨水。晓宇忽然想起婚宴那天,她也是这样,在喧闹的祝福声中,替他整理了一下胸前的礼花。
那一刻他无比确信:
人生真正的风暴,或许不是没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漂亮房子,而是当你们拥有了一个叫做“家”的堡垒之后,却失去了共同在雨中起舞的心情。
而他们,幸运地,还没有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