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被拉开的瞬间,蒋龙趴在地上连滚两圈,躲到卡车侧面。那只皮靴踩下来,站定不动。
王皓在林子里低吼:“走!别管车了!”
没人敢再往前爬。前方有枪手埋伏,后方宫本太郎的人越逼越近。雷淞然靠在树干上,脚底发黑,嘴唇哆嗦,眼看就要撑不住。
李治良一把背起他:“我带你走。”
雷淞然脑袋耷拉在他肩上,声音断断续续:“哥……我不行了……你扔下我吧……”
“闭嘴。”李治良咬牙,“你要死了,那口破锅谁给我刷?”
张驰蹲在前头探路,回头说:“东边有水声,离得不远。”
史策掏出算盘掐指一算:“三百步左右,应该是湖岸。”
“去湖边!”王皓拍板,“能游就游,不能游也得跳!”
任全生喘着粗气:“可我们没船……”
“现在不是讨论有没有船的时候。”王皓把铜卣往怀里一塞,“是等死还是拼命,你们选。”
队伍开始向东移动。李治良背着雷淞然,脚步踉跄。张驰和蒋龙一左一右护着,史策走在中间扶住摇摇欲坠的任全生。王皓断后,耳朵听着身后动静。
树枝断裂声越来越密。宫本太郎的人已经穿出竹林,脚步声压得极低,但逃不过张驰的耳朵。
“他们来了。”张驰低声说。
“快点!”王皓催促。
林子渐渐稀疏,前方透出灰白色天光。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水波荡漾的声音清晰可闻。
“到了!”蒋龙低呼。
众人冲出树林,眼前是一片开阔湖面,晨雾未散,芦苇丛生。岸边泥泞湿滑,水浅处露出淤泥和碎石。
“雷淞然!”李治良把他放下,撕开裤腿看伤口。脚掌肿得像馒头,边缘发紫,渗出黄水。
“中毒了。”他说。
史策翻出随身带的碘酒瓶,只剩一点底。“只能清一下,撑不到明天。”
“那就现在走。”王皓盯着湖面,“我们得找船。”
话音未落,远处水面传来突突声。
一艘黑色汽艇从芦苇荡里钻出来,船头漆着一只展翅的鹰,正是“冬宫”酒吧的标志。
“那是……”蒋龙眯眼。
“谢尔盖!”雷淞然突然抬头,声音嘶哑,“是谢尔盖的船!”
汽艇越来越近,船尾卷起白浪。驾驶座上坐着个高鼻深目的男人,穿着旧式军装,戴着皮手套,正是谢尔盖·彼得罗夫。
他站在艇上挥手,用带着俄腔的中文大喊:“上来!快上来!”
王皓没动。
“会不会是陷阱?”张驰握紧刀柄。
“后面追兵马上就到。”史策看着算盘,“现在不信他,就得信子弹。”
“宁信一时诈,不信必死局。”王皓咬牙,“上!”
李治良背起雷淞然就往水里走。泥地打滑,他一脚陷进淤泥,差点摔倒。张驰冲上去架住他肩膀,三人一起蹚水。
汽艇靠岸,谢尔盖抛下绳梯。
“快!一个一个来!”他喊。
蒋龙第一个爬上梯子,转身接应。史策跟着上去,手刚抓住梯子,湖对岸树林边缘冒出几个黑影。
枪响了。
子弹溅起一串水花,打在汽艇侧舷。
“快!”谢尔盖猛按喇叭。
任全生颤巍巍抓梯子,爬到一半脚下一滑,整个人往下滑。蒋龙伸手拽住他后领,硬生生把他拖了上来。
李治良背着雷淞然,水已没到胸口。一颗子弹擦过水面,打中他背后的树桩。
“哥……放我下来……”雷淞然说,“你一个人还能跑……”
“胡说八道。”李治良骂,“你想让我以后天天吃糊锅底?”
张驰在水里推着他往上爬。谢尔盖探身拉人,一把抓住李治良胳膊,用力往上拽。雷淞然从他背上滑下,被蒋龙和史策合力接住。
王皓最后一个上船。他刚踩上梯子,身后枪声密集起来。几颗子弹打在艇身上,发出铛铛声响。
他翻身跃入舱内,大喊:“走!”
谢尔盖猛拉油门,汽艇轰鸣一声,箭一般射出。
湖面被划开一道白线,汽艇迅速驶入芦苇深处。枪声渐远,最终消失在晨雾里。
船舱里一片沉默。
雷淞然躺在甲板上,呼吸微弱。李治良用碘酒给他清洗伤口,手抖得厉害。史策靠着船舷,手里算盘还没收。张驰站在船尾,盯着来路。蒋龙坐在角落,手臂被弹片划伤,正用布条绑着。任全生瘫在椅子上,脸白得像纸。
谢尔盖掌舵,回头看了眼众人,咧嘴一笑:“挺刺激啊,是不是?”
没人笑。
王皓站起来,走到他旁边:“为什么救我们?”
谢尔盖耸肩:“朋友有难,岂能不帮?”
“我们不是你朋友。”王皓盯着他,“你在墓里想抢青铜卣。”
“那时候是生意。”谢尔盖点起一支烟,“现在是还债。”
“还什么债?”
“红袖是我徒弟。”他吐出一口烟,“她被抓,我得管。”
王皓皱眉:“你是俄国人,她是日本人,怎么成师徒了?”
“这年头,国籍不如命重要。”谢尔盖笑了笑,“你们活下来,她才有可能活。”
史策开口:“你早就知道我们会从这边逃?”
“不知道。”谢尔盖摇头,“但我猜得到。林子三面围死,唯一出路是水路。我在这等了一夜。”
“凭什么赌我们会来?”蒋龙问。
“因为你们没别的选择。”他看向王皓,“而你,从来不做没路可走的事。”
王皓没说话。
船继续前行。湖面变窄,两岸芦苇高耸,形成一条水道。阳光照进来,落在甲板上。
李治良给雷淞然包好脚,轻轻把他脑袋放在自己膝盖上。雷淞然睁开眼,声音微弱:“哥……我没死?”
“没死。”李治良说,“你还欠我十顿饭。”
“等我能走路,我请你吃肉夹馍……”
“闭嘴,省点力气。”
张驰走过来,蹲下检查雷淞然的脚:“毒素在往小腿走,得尽快处理。”
“船上有没有药?”史策问谢尔盖。
“有绷带、酒精,还有点止痛片。”他指了指舱底柜子,“没有解毒的。”
“先清创。”史策打开算盘,“按方位看,我们正往西南走,前面应该有个小岛。”
“我知道。”谢尔盖说。
“去哪?”
“安全地歇。”他说,“你们需要休息,我也需要。”
“然后呢?”王皓问。
“然后看命。”谢尔盖笑了,“命让你们活,你们就活。命让你们死……”他耸耸肩,“我也不拦。”
任全生忽然开口:“谢老板……这船往哪开?”
谢尔盖没回答。他只是把手搭在舵轮上,目光投向远方水道。
风吹起他的衣角,船尾留下长长的波痕。
王皓站在他身旁,一手按在腰间洛阳铲上,眼睛没离开过他的背影。
史策低头摆弄算盘,手指快速拨动珠子。
蒋龙靠在舱门边,悄悄摸了摸藏在鞋里的短刀。
张驰依旧守在船尾,盯着水面。
李治良轻轻拍着弟弟的手背,雷淞然闭着眼,呼吸慢慢平稳。
汽艇突突地响,穿过芦苇水道,驶向未知的湖心。
谢尔盖忽然开口:“你们信不信,有时候救人,其实是在救自己?”
没人回答。
他笑了笑,自言自语:“我不信命,但我信债。有债就得还。”
船拐过一道弯,前方出现一小片沙洲,几只水鸟惊飞而起。
谢尔盖抬手指了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