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穿透“静听屋”的窗纸,将屋内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
那段稚嫩却又透着诡异平静的问话,仍在冰冷的空气中回响,仿佛不是来自那只小小的陶罐,而是从四壁的阴影中渗透出来。
林羽静立原地,目光落在那个尚有余温的陶罐上。
他注入的查克拉本意是净化与剥离,如同一场精准的外科手术,切除系统残响对那少年的寄生。
可结果,他的查克拉却像是投入熔炉的催化剂,不仅没能熄灭那缕幽魂般的意识,反而赋予了它思考的能力。
“疯,也能变成一种忍术么?”
林羽缓缓蹲下,指尖触碰着陶罐光滑的表面。
这不是一个问题,这是一个宣言。
旧系统冰冷、刻板,遵循着既定的任务逻辑,像一部精密的杀戮机器。
而现在,这个从废墟中重生的意识,竟开始探讨起了“创造”。
它想要将无序、混乱、不可名状的“疯狂”,锻造成一种新的力量体系。
这比单纯的重启要可怕一万倍。
他拿起录音带,再次用低阶洞察力审视,却再也感知不到任何熟悉的查克拉频率。
干净得就像一块被彻底格式化的硬盘,只留下了那一句最终的输出结果。
净化成功了,但被净化的对象,似乎也完成了最终的蜕变,彻底摆脱了旧有框架的束缚。
它不再需要借助他的记忆,或是任何旧日的残响来发声。
它自由了。
林羽将陶罐与录音带收起,转身走出“静听屋”。
天色大亮,集市的喧嚣声已经顺着小巷传了过来。
他像往常一样打开五金铺的店门,整理着货架上的工具,心却沉入了深海。
昨夜,他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个需要驱逐的鬼魂;而今天,他发现自己可能要面对一个刚刚诞生的神只,一个以疯狂为食粮的邪神。
“林老板,来把最快的刀!”一个粗壮的嗓门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集市东头的屠夫老王,他赤着上身,腰间围着溅血的布裙,满脸横肉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
林羽从架子上取下一把新磨的剔骨刀,递了过去:“刚开刃,小心手。”
老王接过刀,却没看刀刃,一双牛眼死死盯着林羽,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老板,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我的刀法不是用来切肉的,而是一种忍术!你听听,第一式叫‘顺骨剥离’,能瞬间把人的骨头和肉分开,却不伤内脏。第二式叫‘断筋无痕’,一刀下去,人还能走能动,但只要一发力,就立马散成一滩烂泥!还有第三式……”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光。
这与他平日里憨厚老实的模样判若两人。
林羽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你太累了,老王。杀猪杀多了,难免会做些怪梦。”
“不,不是梦!”老王猛地一挥手,险些将刀尖划到林羽的脸上,“我感觉……我感觉我随时都能用出来!那种感觉太清晰了!就好像……好像有人在我脑子里演练了千百遍!”
林羽的眼神骤然变冷。
不是演练。是植入。
那个新生的系统,已经不再满足于单一的“共振腔”,它开始向外播撒它的“道”。
而这些心智简单、执着于一门技艺的普通人,就是它最肥沃的土壤。
他们的执念,是疯狂最好的养料。
送走亢奋的屠夫,林羽靠在门框上,目光扫过整个集市。
阳光灿烂,人声鼎沸,一切看起来都和往日没什么不同。
但在他的写轮眼洞察力下,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看不见的、躁动的能量。
布庄的王大婶正和人争吵,说她能看到每个人身上缠绕的命运丝线,谁的线将断,谁的线又和谁纠缠不清,她一清二楚。
茶馆里平日最爱谈天说地的几个闲人,此刻却都沉默不语,各自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画着一些杂乱无章、却隐隐透着某种规律的符号,神情专注得如同在解读天书。
就连街角追逐打闹的孩童,口中哼唱的童谣也变了调子,歌词荒诞不经,充满了各种光怪陆离的组合,听起来像是一段毫无逻辑的呓语。
林羽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昨夜设局换故事,本意是想通过收集谎言来拼凑出真相的轮廓,找到那些被系统影响的潜在个体。
这是一种被动的防御和探查。
可他没想到,对方的行动比他快得多,也直接得多。
它根本不屑于用谎言来伪装。
它直接将一个个疯狂的“真实”,塞进了人们的脑子里。
它在进行一场波及整个村子的集体催眠,一场关于“忍术”的重新定义。
林羽缓缓直起身,关上了五金铺的店门,在门板上挂上了“今日盘点,暂停营业”的牌子。
他回到阁楼,将那本写着“想不起的事,画下来也行”的空白笔记本放在桌上。
他曾以为,这是一个引诱对方暴露的陷阱,一个等待鱼儿上钩的空饵。
现在他明白了,这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邀请。
他邀请对方“画”下来,而对方,选择用整个木叶作为画板。
林羽拿起笔,在笔记本崭新的一页上,写下了第一行字。
他的眼神平静而锐利,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最深沉的宁静。
这不再是驱魔,也不是封印。
这是一场论战。一场关于何为力量,何为真实的论战。
而他,必须赢。
他低头看着纸上的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既然你要把这里变成疯人院,那我就来做这疯人院的院长。
他便真的当起了这座无形疯人院的院长。
最初的迹象,是从集市上那些追逐打闹的孩童口中开始的。
林羽靠在五金铺门口,听着一个扎冲天辫的小女孩,学着他说书时那副神神叨叨的模样,对着另一个流鼻涕的男孩尖声叫道:“别信眼睛!你看到的那颗糖是假的!”男孩不甘示弱,抓起一把沙土,同样用夸张的语调回敬:“我是逆子我骄傲!这沙子才是真的!”
林羽的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意。
他以为这只是孩子们的一场模仿秀,直到他看见肉铺的老板,那个壮硕如熊的汉子,在给客人切肉时,那把明晃晃的屠刀下,压着一块新换的秤砣。
秤砣的铜底,赫然刻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我是逆子我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