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宗后山,一处人迹罕至的僻静密林之上。
一道淡红色的剑光,歪歪扭扭,如醉酒一般,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极不雅观的弧线。
剑光之上,一道人影正手忙脚乱地维持着平衡。
正是刚从地脉洞府出来的陈平。
他没有第一时间返回玄元院,终究是按捺不住内心从胸膛满溢而出的激荡心绪,寻了这处无人之地,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一番,那只有筑基修士才能掌握的——御器飞行。
“稳住,稳住……”
陈平口中喃喃自语,心神高度集中。
他以刚刚蜕变的神识,小心翼翼的包裹住脚下的庚金剑,同时将丹田处精纯无比的灵力,缓缓注入剑身。
脚下的上品法器发出一阵轻快的嗡鸣,剑身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险些就要将他从半空中掀翻下去。
陈平心中一凛,连忙稳住心神,丹田处的精纯灵力顺着经脉源源不断地注入剑身。
得到灵力支撑的庚金剑嗡鸣一声,剑身光华流转,总算载着他,摇摇晃晃地升入了半空。
初次御剑的感觉,新奇而又令人心醉。
陈平就像一个刚刚得到心爱玩具的稚童,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开始笨拙的在空中练习起来。
从最开始的左右摇晃、忽高忽低,到后面已经能平稳地在低空来回穿梭,甚至还能做出几个简单的拉升与俯冲。
不过短短小半个时辰,陈平便已基本掌握了御剑的诀窍。
他心念一动,脚下的庚金剑便化作一道流光,在低空中平稳地穿梭起来。
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下方飞速倒退的树木与山石,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感。
这种彻底脱离大地束缚的自由感,让陈平那颗疲于奔波磨平了棱角的心,也忍不住生出几分少年意气,仿佛找回了儿时仰望飞鸟时的快意。
尽兴的在后山绕了几圈,彻底过足了瘾头之后,陈平才缓缓收敛心神,平复下激荡的心情。
辨明了方向,脚下庚金剑红光一闪,朝着育灵殿的方向飞去。
既然已入筑基,身份令牌与宗门待遇,也需随之更新。
从空中俯瞰熟悉的宗门,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体验。那些曾经需要步行许久的殿宇楼阁,在视野中不过是点缀于山峦间的精致盆景,几个呼吸之间便可跨越。
片刻之后,育灵殿那熟悉的轮廓出现在眼前。
陈平控制着剑光,平稳地落在殿门前,动作已然多了几分从容。
心念微动,庚金剑便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储物袋,他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从容迈步而入。
他并未刻意散发气息,但那份筑基修士自带的灵压,依旧让殿内几名正在办事的练气弟子无法忽视。
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事,面露敬畏地看来,主动向两边让开了一条道路。
陈平目不斜视,径直走到柜台前。
柜台后方,一名执事弟子正低着头,不知在忙活些什么。感觉到有人靠近,他有些不耐地抬起头,当看清陈平的面容时,先是一怔,显然是认了出来。
他脸上习惯性地堆起笑容。
“师兄……”
他下意识的开口,可话音未落,便感受到了陈平身上那与数月前记忆中截然不同的气息,那是一种灵威内敛的厚重感。
这名执事弟子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苍白,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连忙躬身,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
“师……师叔!弟子眼拙,不知师叔驾到,还望师叔恕罪!请问师叔有何吩咐?”
“无妨,”陈平摆了摆手,神色平静,“我已筑基,前来更换身份令牌。”
执事弟子听闻此言,态度愈发恭谨,腰弯得更低了。
“恭贺师叔大道得成!只是……更换内门令牌此等大事,非弟子所能处置,需得请示内堂的王师叔才行。”
陈平微微颔首表示理解,对此并不意外,他也知道对方权限不够,只是在这育灵殿,他只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才有此一问。
他熟门熟路地绕过柜台,向着内堂走去,留下身后那名执事弟子,满脸都是难以掩饰的艳羡与感慨。
……
“咚咚咚。”
轻叩静室房门,得到里面那熟悉的慵懒应允后,陈平推门而入。
王师叔依旧靠在那张宽大的太师椅上,只是这次手中没有捧着志怪话本。
他见到陈平,那双略显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明的精光,竟是主动开了口。
“筑基了?不错。”
“侥幸成功。”陈平谦虚回道,正准备说明来意。
王师叔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一副早已料到的模样:“行了,把外门令牌拿来吧。”
陈平依言将自己那枚普通的外门弟子令牌递了过去。
他接过陈平递上的令牌,随手将其放入身旁一个罗盘状的特殊法器凹槽内,又取出一枚通体由青润灵玉雕琢而成、手感温润的新令牌放入其中。
“嗡——”
随着他指尖掐诀罗盘发出一声轻鸣,两枚令牌同时亮起微光,一道道玄奥的符文在罗盘上流转,片刻后便归于沉寂。
做完这些,他又将新令牌放入另一件文书状的法器上轻轻一按,算是将宗籍重新录入。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那枚崭新的令牌递给陈平。
陈平伸手接过,入手微凉。
令牌比之前那枚精致了数倍,灵光内敛,正面是梧桐宗的图腾,背面则龙飞凤舞地刻着“内门,陈平”四个古朴小字。
“既入筑基,在宗门未安排具体职务之前,便自动归为内门弟子。”
王师叔竟是难得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按照宗门规矩,你可在主峰山脚灵气充裕之地,自行开辟一处洞府,走吧,老夫今日无事,便带师弟去转转,省得你选了什么不该选的地方,惹来麻烦。”
说着,他递过来一枚玉简地图。
陈平接过,神识探入,一幅详尽的宗门山脉图便在脑海中展开,其上光点密布,显然绝大多数灵气上佳的区域,都已被占据。
“多谢王师兄。”
陈平顺势改了称呼。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育灵殿,各自祭出飞剑,化作两道遁光,冲天而起。
遁光围绕着巍峨巨大的主峰山脚,缓缓飞行。
一路上,王师兄的话也多了起来,不再自称“老夫”,而是以平辈论交。。
他颇有耐心地为陈平介绍着各处山头的来历、灵气浓郁程度的细微差别,以及一些筑基修士之间不成文的规矩和忌讳。
“……那边是金石真人门下弟子聚集的山头,平日里最好少去,那帮专修土行功法的,一个个都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还有那边,看到没?灵气最浓郁的那几处,都是宗门里那些灵根资质好的核心弟子洞府所在,没事别往跟前凑,免得自找不痛快……”
陈平认真听着,将这些宝贵的经验一一记在心里。
这可不是宗门典籍里能看到的东西,对初入筑基期的他而言,价值千金。
最终,陈平在一处飞流直下的瀑布旁停下了遁光。
此地水汽氤氲,风景清幽,灵气虽非最顶尖的那一档,却也极为不俗,更重要的是远离主路,十分僻静,正合他的心意。
“就这里了。”
王师叔见他选定,也点了点头:“眼光不错,此地清净,适合潜修。”
随后又取出一个储物袋递给他。
“这是宗门赐予新晋筑基弟子的份例,你且收好。其中最珍贵的,是一枚信物,可让你入传经阁二层,选取一门完整的功法或者精品法术。”
陈平心中大喜。他刚入筑基,《上元残诀》已快到尽头,正缺后续功法与对敌手段,这当真是雪中送炭。
他连忙郑重接过,对王师叔深深一拜:“多谢王师兄指点。”
王师叔坦然受了这一礼,临走前,又善意地提醒道:“开辟洞府颇为费时费力,若想节省时间,可去庶物殿发布任务,雇佣些土属性的练气弟子代劳,花些灵石,能省下不少修行功夫。洞府开辟好后,记得将玄元院的令牌交还,随意交给一名执事弟子即可。”
陈平闻言,对这位看似懒散、实则颇为热心的老者再次拱手称谢,目送对方化作遁光远去。
……
瀑布之旁,陈平伫立片刻,觉得王师兄言之有理。
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办。,自己如今时间宝贵,确实不该浪费在开山凿石这种琐事上。
他当即御起庚金剑,化作一道虹光,向着庶物殿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的到来,再次在殿内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所有正在接取任务或兑换物品的外门弟子,在感受到那股属于筑基修士的灵压后,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纷纷自觉地让开道路,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艳羡。
陈平如入无人之境,径直走向那个他最熟悉的柜台。
殿内的动静,早就吸引了王文的注意。
当他看清来人是陈平时,脸上先是露出了许久未见好友的惊喜,可当他感受到那股渊渟岳峙、与练气期截然不同的气息时,那份惊喜便迅速转为了愕然与难以置信。
王文知道陈平从坠星谷安然归来的消息,心中一直为他高兴,虽数月未见,但他只当陈平是在闭关巩固修为。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才短短数月不见,对方……对方竟然已经筑基了!
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下意识的抬起手,想像往常那样去拍陈平的肩膀,可手抬到一半,又猛然想起两人如今身份的云泥之别,那动作便僵在了半空,最后又有些尴尬的缓缓放下。
陈平见状,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主动上前一步,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王文的肩膀,笑道:
“王师兄,数月未见,别来无恙啊!”
这熟悉的称呼,这熟稔的动作,让王文瞬间愣住了。
他看着陈平那与往昔一般无二的平和眼神,没有半分倨傲与疏离,心中那份因身份差距而生的拘谨与隔阂,顿时消散了几分,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脸上那僵硬的笑容也变得舒缓起来,连声恭喜,言语间满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恭喜!恭喜陈师……陈师叔!”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
周围的其他执事弟子看到这一幕,心中都暗暗羡慕王文的好运,竟能与这样一位新晋的筑基师叔攀上交情,而且看样子,这位师叔还颇为念旧,平易近人。
陈平随后说明来意,想雇佣几名踏实肯干的弟子开辟洞府,想请王文帮忙物色。
王文一听是这事,立刻将胸脯拍得“邦邦”响。
“师叔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我保证给你找几个宗门里最老实、手艺最好的土属性弟子,一天之内,人就给您带到!”
他明白,陈平完全可以找任何一个执事发布任务,却偏偏来找自己,这既是在照顾他,也是在给他机会,巩固这份来之不易的情谊。
陈平笑着道了声谢,又随意聊了几句家常,便不再多留转身离去。
王文看着他御剑远去的背影,眼神复杂,既为朋友的成就由衷感到高兴,又忍不住感到一丝怅然若失。仙路漫漫,自己……怕是追不上他的脚步了。
……
离开庶物殿的陈平没有片刻停留,又马不停蹄的转道,向着藏书阁而去。
刚入筑基,他对筑基期的修行、斗法、神识运用等各方面都知之甚少,如同一张白纸,急需补充相关的知识。
抵达藏书阁后,他没有在一层停留,直接沿着楼梯走上了二层。
在二层执事弟子恭敬的目光中,他交付了十点贡献点的费用,这里的规矩,并不会因为修为的提升而改变。
随后,他便一头扎进了那浩如烟海的玉简之中
陈平专挑那些记载了筑基期各类常识、神识运用法门、以及各阶段修行要点的玉简进行查阅。
如同一块干涸的海绵,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些对他而言无比宝贵的知识,将自己的不足,一点点地弥补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