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属于亲朋欢聚的夜晚。
原本空旷寂寥的大宅院,此刻被暖黄的灯火和喧闹的人声填满,充满了久违的生机与暖意。
庭院中央,由几张木桌拼凑而成的长桌上,铺满了令人惊叹的丰盛佳肴。
彩凤将田宝田私藏的好东西尽数端出。
李破天回忆着爷爷的新奇做法,一一传授给彩凤和小翠。
两人也是不负众望,很快就上手。
香气四溢的炭烤灵岩羊腿,外皮焦脆,内里鲜嫩多汁。
清蒸的碧波银鳞鱼,鱼肉雪白细腻,泛着诱人的光泽。
油焖赤焰豪猪肉,浓油赤酱,散发着霸道的肉香。
还有火爆疾风兔丁、红烧铁甲蛮牛肉……
林林总总,占据了桌面的半壁江山。
素菜则有,清炒翡翠灵蔬、凉拌冰心玉藕片,碧绿清脆,解腻爽口。
应铁柱的强烈要求,桌子正中央摆放着一大锅热气腾腾,晶莹剔透的珍珠玉髓灵米饭。
浓郁的米香混合着各种灵肉的霸道香气,形成一股奇异勾魂的味道,在庭院中弥漫开来。
这香气不仅仅刺激着味蕾,更仿佛拥有生命般,引动着修士们体内的灵气随之雀跃共鸣。
没有过多繁复的调味,食材本身蕴含的天地精华和烹饪者的心意,便是最好的佐料。
这拼桌的主意是李破天提的,他说。
“一家人,就要坐在一起才热闹!”
此刻看来,这提议再正确不过。
众人一下三轮车,还在大门口,就被这浓郁的高阶灵兽肉的异香勾得腹中馋虫大动,垂涎欲滴。
“老李!老李!”
马六迫不及待地从他媳妇身边一溜烟窜到老李跟前,鼻子使劲嗅着空气中的肉香,急切地问。
“有酒没有?这么好的席面,没酒可不行啊!还得是好酒才行!”
老李闻言,猛地一拍脑门,脸上瞬间堆满了懊恼自责,声音洪亮得能让所有人都听见。
“哎呀呀!坏了坏了!瞧我这记性!你说说,我咋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光顾着高兴接人了,酒没准备!这可咋整!真是…唉!”
老李的表情太过逼真,语气中的懊悔情真意切,让马六瞬间信以为真。
他脸上的兴奋劲儿立刻垮了下来,也跟着唉声叹气,捶胸顿足。
“哎呀!老李啊老李!你说你这是办的啥事!这么好的席面,鸡鸭鱼肉样样全,没酒?那真是少了一半,不,少了七成的滋味!白瞎了这些好肉啊!”
看着马六那副如丧考妣,痛心疾首的模样,老李使劲抿着嘴,嘴角却控制不住地想要上扬。
这马六子,真是太逗了。
“喝喝喝!就知道喝!”
正在逗弄赵大牛家小娃娃的马六媳妇,闻言杏眼圆睁,大步走过来。
厚实的手掌带着风,“啪”地一声就拍在了马六的后脑勺上。
“娃都生不出来一个,还有脸惦记酒?我看你是皮痒了!以后都不许喝了!”
马六被媳妇这一巴掌拍得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他捂着后脑勺,呲牙咧嘴地赶紧往老李身后躲,嘴里还不忘讨饶。
“嘿嘿,媳妇,我胡说呢!我胡说八道!不喝了!今晚一滴都不沾!我发誓!”
那怂样儿,引得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马六自己倒是一点也不在乎,也跟着嘿嘿傻乐起来,心里还美滋滋地想。
打是亲骂是爱,媳妇是爱他才打他,要不,怎么不见他媳妇打别人?
老李忍着笑,招呼大家进门。
“行了行了,都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来!酒嘛……说不定有好心人给咱们送来了,咱们先进去坐!”
马六故意磨磨蹭蹭走在最后,一把拽住老李的胳膊,压低声音,一脸苦相。
“老李!我的好哥哥!今晚…今晚再给我扎一针,求你了!
你是没看见,这一路上,我媳妇看赵大牛家那小崽子的眼神,啧啧,老不对劲了!
都冒绿光!
真的!我估摸着,我要是再让她怀不上,她…她搞不好真要去偷人家孩子了!
我这心里慌啊!”
老李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
“放心吧马六,你和你媳妇的身体底子我都摸过,没毛病!
有孩子是早晚的事儿!这啥时候有,讲究一个缘分,强求不得,但也跑不了!
放宽心,该来的总会来!”
众人纷纷在长桌旁落座。
将近二十口子人围坐在一起,男女老少,修士凡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场面好不热闹。
苏小兰、王小锤和周子渊本就是同一批进入内门的天之骄子,彼此熟稔,自然坐在一起。
叶清羽身为剑修,气质清冷,但曾在青年弟子比试中与苏小兰有过数面之缘。
一旁的王小锤又是炼器堂的,与叶清羽在名剑的探讨上颇有共同语言。
因此,这几个年轻修士聚在一处,非但没有冷场,反而在交流修炼心得,探讨功法符箓时,气氛异常活跃,眼神中闪烁着求知的火花。
彩凤见酒菜齐备,便让黑毛带着铁柱和破天去取酒。
一直缩在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田宝田,看着满院子的人。
有内门精英弟子,有内门管事,还有老李那深不可测的徒弟,以及那些虽然地位不高但显然与老李关系匪浅的杂役处众人……
他只觉得心惊肉跳,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老头子的人脉和能量,远超他的想象!
看来自己暂时还得继续伏低做小,夹起尾巴做人。
甚至在彩凤说要去取酒时,田宝田眼珠一转,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屁颠屁颠地主动凑上前。
“媳妇!我知道好酒在哪儿!我带路!我带路!”
那殷勤劲儿,仿佛他真是个好女婿。
老李瞥见田宝田那副奴颜婢膝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嗤笑。
他不动声色地踱步到周管事身边,借着倒茶的动作,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了几句。
周管事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用眼神无声询问。
“确定了?”
老李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嘴唇微动。
“八九不离十。”
周管事眼神瞬间暗了暗,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同样低声回应。
“好,我心里有数了,知道该怎么做。”
此时,铁柱抱着一个巨大,封着泥坛的酒瓮走了回来。
李破天和黑毛也是人手抱着一坛。
田宝田从后面钻出,从李破天手中抢过那坛酒,殷勤地拍开封泥。
“啵!”
一声轻响,浓郁醇厚的酒香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精灵,瞬间弥漫开来,比那灵肉的香气更加霸道,勾得人喉头发紧。
这灵酒的香气,带着灵气特有的清冽与醇厚,光是闻着,就让人精神一振。
田宝田抱着酒坛,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从老李开始,挨个给众人倒酒,姿态放得极低。
被抢了酒坛的李破天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和站在一旁的黑毛对视了一眼。
两个少年眼中都闪过一丝心照不宣的笑意,嘴角微微抿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愈发热烈。
老李放下酒杯,状似随意地看向周管事。
“哎,周管事,说起来,前些日子我去给子渊施针,连着几次都没见着你人影,最近忙啥呢?物资处这么忙吗?”
周管事闻言,也放下手中的筷子,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无奈,声音清晰地说道。
“李管事,别提了。
说起这个,还真涉及到我们物资处一些陈年旧账了。
就这几日,孙长老不知从哪里得了风声,好像是有人匿名举报,说之前物资处评定处,在某些物资的等级评定上做了手脚,以次充好。
所以孙长老就秘密指派了我们几个新提拔上来的管事,组成了一支小队伍,私下里把过去十年里经评定处过手的所有物资记录,全都翻出来重新核查一遍。
我前些天啊,就泡在那些堆积如山的卷宗里了,看得头昏眼花!”
田宝田在听到评定处三个字时,耳朵瞬间像兔子一样竖了起来,背脊也绷紧了。
他的舅舅田亮平,正是评定处的管事!
周管事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继续道,语气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严肃。
“如今嘛,已经初步锁定了几大类目,确实存在评定等级虚高、记录模糊不清的问题。
过两日,我们就要亲自去那些物资的源头采购地,实地核查物资的真实资质。”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声音陡然转冷。
“哼,若是真有人胆大包天,将劣等的破烂玩意儿谎报成优等,骗取宗门的巨额灵石差价……
那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刑罚堂的刀,可快得很!”
苏小兰作为刑罚堂的精英弟子,闻言秀眉微蹙,提出疑问。
“周管事,若真有此等监守自盗之事,按宗门律例,理应直接交由我们刑罚堂立案审理啊?为何要私下核查?”
老李立刻接过话头,一副深谙世故的样子解释道。
“小兰姑娘,这你就不懂了。
能干出这种以次充好、长期牟利之事的,必定是任职多年、深谙门道的老油条,在物资处盘根错节,关系网复杂。
若是贸然惊动刑罚堂,动静太大,岂不是打草惊蛇?
让那些蛀虫有了销毁证据,串供甚至潜逃的机会?
所以啊,孙长老这招暗度陈仓,高明啊!”
苏小兰恍然大悟般点点头。
“原来如此!还是孙长老思虑周全。”
她随即又好奇地问周管事。
“那现在,幕后之人可有眉目了?”
周管事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而略带深意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十有八九了。只待我们这趟‘采购地’之行,捉贼捉赃,人赃并获!”
老李敏锐地用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田宝田。
只见他脸色煞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拿着筷子的手都在微微发抖,眼神飘忽,坐立难安。
老李心中冷笑,故意提高了声音,问周管事。
“哎,周管事,你说这种事,肯定不是一个人就能只手遮天办成的吧?
那些帮忙跑腿的,知情的,甚至分了一杯羹的从犯,或者明明知道却装聋作哑、知情不报的,宗门又会怎么处置呢?”
周管事心领神会,立刻正色道。
“若是知情不报,甚至包庇纵容,那必定是从重处罚,绝不留情!
轻则废去修为,逐出宗门,重则——哼!
不过嘛……”
她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了一丝温度。
“若是有人能迷途知返,在尘埃落定之前幡然醒悟,主动举报,戴罪立功,提供关键线索。
那也不是不能酌情考虑,免除其罪责,甚至可能功过相抵,不予追究。”
苏小兰听着周管事和老李这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心中瞬间了然。
她明亮的眼睛眨了眨,目光飞快地在神色各异的众人脸上扫过,最终定格在田宝田那副快要吓尿裤子的狼狈相上。
那额角的冷汗和躲闪的眼神,简直就把我是从犯几个大字写在脑门上了!
她端起面前的灵酒抿了一口,无声地笑了笑,清冷的眼底闪过一丝看好戏的兴味。
这老李,又在给人下套了。
今晚这顿饭,真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