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沈聿珩位于市中心的顶层复式公寓却灯火通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星城璀璨如银河倒泻的夜景，车流如织，霓虹闪烁，勾勒出都市繁华而冰冷的轮廓。窗内，暖气开得足，光线是精心调试过的暖黄色，柔和地洒在意大利进口的羊毛地毯上，映照着简约却处处透着昂贵与设计感的家具。
林星冉盘腿坐在柔软得能陷进去的沙发上，身上穿着沈聿珩过于宽大的灰色羊绒毛衣，袖子长出一大截，被她随意地挽了几道，露出纤细的手腕。她怀里抱着一个蓬松的羽绒靠垫，下巴搁在垫子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一百寸的激光电视屏幕。
屏幕上播放的不是什么国际大片，而是她自己的沙雕剪辑合集——有她在片场抱着盒饭大快朵颐被镜头抓包的憨样，有她对着镜头一本正经科普“如何用环保袋走红毯”的“教学视频”，有她在综艺里因为游戏失败被惩罚，顶着一头乱发跳魔性舞蹈的鬼畜片段……背景音乐欢快又无厘头。
“噗哈哈哈——”林星冉自己看得乐不可支，笑得东倒西歪，眼泪都快飙出来，完全没了镜头前那份时而清冷、时而沙雕女王的形象，像个没心没肺的傻孩子。
沈聿珩就坐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姿态依旧带着惯有的疏离和矜贵，长腿交叠，膝上放着一台打开的超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是沈氏集团海外分部的季度财报数据。他似乎在工作，修长的手指偶尔在键盘上敲击几下。
但若仔细看，会发现他的视线，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落在旁边那个笑得毫无形象的小女人身上的。他看着她因为一个搞怪表情笑得蜷缩起来，看着她被自己的鬼畜视频尬到脚趾抠地又忍不住继续看，看着她白皙的脚丫在沙发边缘无意识地晃荡……
他的眼神很深，像蕴着星光的大海，表面平静，内里却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暖流。那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纵容和……贪恋。贪恋这份他生命中从未有过的、鲜活又吵闹的烟火气。
林星冉笑着笑着，感觉有点渴，很自然地侧过头，声音还带着笑后的软糯：“沈聿珩，我想喝那个桃子气泡水，冰箱里还有吗？”
沈聿珩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住。他抬眸看她，没说话，只是合上了膝上的电脑，起身，走向开放式厨房那个巨大的双开门智能冰箱。他身高腿长，即使是居家也穿着熨帖的休闲长裤和质地精良的深色针织衫，背影挺拔如松。打开冰箱门，精准地拿出最后一瓶粉色的桃子气泡水，拧开瓶盖，然后走回来，沉默地递到她面前。
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做了千百遍。
“谢谢老板！”林星冉笑嘻嘻地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冰凉的甜意带着气泡在舌尖炸开，让她满足地眯起了眼。
沈聿珩重新坐回沙发，目光再次落回电脑屏幕，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却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许多。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静谧而亲昵的氛围。
就在这时，公寓门锁传来轻微的电子音。是苏棠来了。她有沈聿珩特批的临时门禁权限，方便她随时来找林星冉处理工作。
苏棠推门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文件夹。她一眼就看到了客厅里这“岁月静好”的一幕——林星冉穿着男人的毛衣，没形象地窝在沙发里看自己的沙雕视频傻乐，而那位传闻中冷酷无情、跺跺脚星城都要抖三抖的沈氏总裁，正亲自给她拿水，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眼神……
苏棠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作为旁观者，她看得比林星冉这个局中人更清楚。沈聿珩对冉冉，是特别的，这份特别甚至超出了她最初的预估。从红毯事件后的雷霆善后，到不动声色地解决所有后续麻烦，再到默许甚至推动两人关系的半公开，以及现在这近乎同居的照顾……沈聿珩在用他的方式，将林星冉牢牢地护在了他的羽翼之下。
这很好。苏棠由衷地为林星冉高兴。这丫头吃了太多苦，值得被这样珍视。
但……正因为看得清楚，那份潜藏在甜蜜表象下的忧虑，才如同藤蔓般，在她心底悄然滋生，越缠越紧。
“棠姐！你来啦！”林星冉看到苏棠，眼睛一亮，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快来看，这个Up主把我上次在乡下拍公益纪录片徒手抓鸡的片段剪进去了！配上那个‘鸡你太美’的bGm，笑死我了！”
苏棠走过去，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她乱晃的脚丫：“有点形象行不行？沈总还在呢。”她对着沈聿珩的方向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沈总。”
沈聿珩抬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算是回应，随即又垂下眼帘看向电脑，显然没有介入她们闺蜜谈话的意思，给予了充分的空间。
苏棠在林星冉身边坐下，将文件夹放在一边，看着她红润润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那是沉浸在幸福和被宠爱中才会有的光彩。她压下心底的忧虑，笑着陪她看了会儿视频，插科打诨了几句。
时间渐晚。沈聿珩处理完工作，合上电脑，起身，对林星冉道：“早点休息。”他的声音依旧是平的，但语调却比对外人柔和了不止一个度。然后他看向苏棠，点了下头，便径直走向了书房的方向，将空间彻底留给她们。
客厅里只剩下两人。电视屏幕的光线明明灭灭，映照着两张风格迥异却同样出色的脸庞。
林星冉还沉浸在欢乐和微醺般的甜蜜里，抱着靠枕，嘴角噙着笑，眼神有些放空，显然在回味着什么。
苏棠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底的担忧终于再也压制不住。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拿过遥控器，按下了静音键。
喧闹的鬼畜音乐戛然而止，客厅里瞬间陷入一种过于安静的凝滞。
林星冉疑惑地转过头：“棠姐？”
苏棠的表情是少有的严肃，她转过身，正对着林星冉，目光如炬，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冉冉，你最近……和沈总，相处得怎么样？”
林星冉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起一层薄红，有些不自在地拨弄着毛衣袖子：“就……就那样啊。挺好的。”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带过，“他这个人吧，外面看着冷冰冰的，其实……还挺细心的。” 想到他记得她爱喝桃子气泡水，记得她怕黑晚上会留一盏小夜灯，记得她吃辣但胃不好会偷偷让厨师控制辣度……她的嘴角又忍不住翘了起来。
“细心？呵。”苏棠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有多少暖意，反而带着一丝洞察世事的冷冽，“冉冉，你看到的细心，是他愿意让你看到的部分。或者说，是他对你，才有的部分。”
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林星冉，语气沉重：“我问你，你知道沈氏家族内部现在是什么情况吗？你知道沈聿珩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沈聿琛，最近在董事会上给他使了多少绊子吗？你知道沈家老爷子身体每况愈下，下面多少人盯着那块肥肉，虎视眈眈吗？”
林星冉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眼神里的迷蒙被一丝清醒取代。她摇了摇头，老实回答：“他……不太跟我说这些。”
“他当然不会跟你说！”苏棠的语气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急切，“因为他把你保护得太好了！好到让你以为，和他在一起，就只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她伸出手，握住林星冉微凉的手，力道有些重：“冉冉，你听着。沈聿珩不是普通的富二代，他是沈氏帝国唯一的合法继承人，但他这个继承人的位置，坐得并不稳！沈家内部盘根错节，派系林立，外部还有无数竞争对手等着咬下沈氏一块肉！他的婚姻，从来就不只是他个人的事，而是关系到整个沈氏未来格局的政治筹码！”
“你现在看到的平静，是他用手段强行维持下来的假象！一旦你们的关系彻底公开，或者走到更深入的那一步，你将要面对的，就不再是林薇薇那种小打小闹的嫉妒和算计！”苏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会成为整个沈氏内部某些人攻击他的靶子！他们会用最恶毒的方式调查你的过去，挖掘你所有的隐私，会用‘戏子’、‘心机女’、‘攀附豪门’这样的标签往你身上钉！林家那点事，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够看！他们会用更残忍、更不留余地的方式，把你撕碎！就为了打击沈聿珩，让他分心，让他出错！”
林星冉的手在苏棠的掌心里微微发抖。苏棠描绘的场景，像一幅阴森冰冷的画卷，在她面前缓缓展开。她不是天真无知的小女孩，她明白豪门的复杂，只是这段时间沈聿珩将她护得太周全，让她几乎忘了，他身处的是怎样一个漩涡中心。
“还有沈家的态度！”苏棠继续加压，声音愈发低沉，“沈老爷子是什么样的人物？白手起家，铁血手腕，他会轻易接受一个娱乐圈出身、身后还跟着一堆麻烦（指林家）的孙媳妇？沈聿珩的母亲，那个常年居住在瑞士疗养院的贵夫人，她又会怎么看你？她们那个圈子，讲究的是门当户对，是强强联合！冉冉，你扪心自问，我们有什么？除了你这一身不算稳固的流量和还算拿得出手的演技，我们有什么可以和他们抗衡的资本？”
“他现在对你好，护着你，是因为他愿意，因为他有能力暂时压下所有反对声音。可这份‘愿意’能持续多久？这份‘能力’会不会有极限？当家族的利益、集团的压力如同潮水般涌来时，他真的能永远把你护在身后，与整个世界为敌吗？”
苏棠的问题，像一把把冰冷的锤子，敲打在林星冉的心上。她看着苏棠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恐惧，那是真正关心她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林星冉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件属于沈聿珩的、过于宽大的毛衣。上面还残留着他身上那种冷冽又干净的木质香气，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最熟悉、最安心的味道。
她想起他笨拙地给她煮红糖水结果烧糊了锅的样子，想起他在片场因为导演一句重话就冷着脸让对方NG了十几次直到她演好为止，想起他明明不喜欢酸辣粉的味道却还是会在她馋的时候，默许陈恪去买最地道的那家……
他对她的好，是真实的，渗透在点滴细节里。
可是，棠姐的担忧，也是真实的。那是一片她从未真正涉足过的、深不见底的海域，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藏着能吞噬一切的巨兽。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慢慢地抬起头，看向苏棠。那双总是清澈明亮、或狡黠或沙雕的眼睛里，此刻却沉淀下一种苏棠从未见过的、复杂而坚韧的光芒。有对现实的清醒认知，有对未来的隐忧，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心。
“棠姐，”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镇定，“你说的，我都明白了。”
她反手用力握住苏棠的手，指尖冰凉，却带着力量。
“豪门水深……我知道。”
“但是，”她顿了顿，目光越过苏棠，投向书房那扇紧闭的门，眼神深处仿佛有火焰在寂静地燃烧，“如果因为水深，就不敢靠近，那就不是我林星冉了。”
“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他敢把我拉进这片深水，我就敢陪他一起蹚下去！”
“至于那些想把我当靶子、想把我撕碎的人……”林星冉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冰冷、甚至带着一丝狠戾的弧度，那眼神，竟与沈聿珩动怒时有几分神似，“那就让他们放马过来试试看。”
“我也想看看，到底是谁，先撕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