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葵把药碗放在桌上,碗底磕在木面发出一声轻响。她没喝,也没再看老头一眼,转身就把玉简和那叠纸页摊在案上。
巡渊队小队长站在门口,抱拳道:“人已安排好,三个破译组轮流看残页,每人不超过半柱香。”
“嗯。”她点头,“分开读,不准共用灵识。”
符修组长从侧殿进来,手里提着三盏铜灯。“结界布好了,三层静心阵,加了避邪咒轮,烧的是净神香。”他把灯摆在案角,“你坐里面,我守外圈。”
药王谷老头蹲在炉子边,往火里添了一把草药,烟气慢慢升起来,味道不冲,闻着像晒干的薄荷叶。他没说话,只是把熏炉挪近了些。
姜小葵伸手摸了摸左肩,布条下的伤口还在跳。她没管,拿起一页残卷仔细看。字是歪的,像是被人用指甲刻上去的,有些地方还带着焦痕。
“这行看不懂。”她指着中间一段,“像是反着写的。”
符修组长凑过来,眯眼看了半天,摇头:“不是反写,是逆五行嵌套。得用特定节奏输灵力,错一次就炸神魂。”
旁边弟子脸色发白,其中一个袖口还沾着血迹——之前试过的人,已经有两个昏过去了。
她把手伸进怀里,掏出那块青铜碎片。冰凉的金属贴在掌心,她把它轻轻按在纸上。
纸面突然抖了一下。
碎片边缘亮起一道暗红纹路,和纸上的一模一样。
“对上了。”她低声说。
符修组长倒吸一口气:“它还能认主?”
“不是认我。”她说,“是认这些字。”
她把锅铲拿过来,横放在腿上,一手握铲柄,一手捏住碎片。灵力顺着锅铲流出去,缓缓注入纸页。
纸上黑墨开始褪色,像被风吹散的灰。一行血字浮了出来:
**“星陨之墟,门启三更,魂归处,非死地。”**
北岭矿盟大汉正端着水进来,听见这句话差点把盆摔了。“哪儿?星陨之墟?那地方我爷爷提过!”
“你知道?”她抬头。
“知道个大概。”大汉放下盆,“老矿工都说,地下第七层岩脉交汇口,有个塌陷坑,灵气往下漏,谁靠近都头晕。有人说是坟,有人说是井,没人敢下去。”
姜小葵盯着那行字,又翻出玉简。她把玉简里的阵图一点点描出来,画在纸上。线条连成后,形状有点眼熟。
她忽然想起密室那扇门。
“倒五芒星。”她说。
符修组长一愣:“你说什么?”
“门上的纹路是反的。”她拿起碎片比对,“这些残页里的标记,加上玉简里的阵眼位置,还有矿工说的漏点……它们连起来,是个倒的五芒星。”
大汉挠头:“所以呢?”
“所以这不是地图。”她声音低下来,“是阵法投影。他们在下面画了个召唤阵。”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
符修组长嘴唇动了动:“你是说……他们想拉什么东西上来?”
“不是复活首领。”她摇头,“是接引。”
药王谷老头在炉子边哼了一声:“接什么?阎王爷的请帖?”
没人笑。
姜小葵把几张纸重新排好,发现“星陨之墟”出现了三次,分别标注在不同时间点,但位置坐标却差了上百里。她皱眉:“不对劲。”
符修组长也看出问题:“同一个地方,写出了三个版本?”
“不是写错了。”她说,“是被人改过。故意让找的人走偏。”
北岭矿盟大汉突然拍大腿:“我知道为啥了!岩层会移!”
众人看过去。
“我们挖矿的都知道,第七层岩脉十年动一次,裂缝会合拢,通道会变。要是十年前标的位置,现在早就偏了。他们写的三个点,说不定是三个时期的记录。”
姜小葵眼睛亮了一下。
她立刻起身走到沙盘前。这是天机阁的地形推演台,能显化百里地貌。她把已知的三个坐标打进去,又让符修组长调出最近的地脉波动图。
沙盘上,三条线慢慢延伸,最终在一处交汇。
那个点,正好落在北岭矿盟大汉说的“岩脉交汇口”附近。
“就是这儿。”她说。
符修组长脸色变了:“可这里……是禁空区。飞鸟靠近就会坠落,灵器失灵,连传音符都发不出去。”
“所以他们选这儿。”她冷笑,“不怕人发现,也不怕人逃。”
药王谷老头端着熏炉走过来,把炉子放在沙盘边上。“你要去?”
“还没定。”她说,“先查清楚。”
“查?”老头瞪眼,“你肩膀都快裂了,还查?刚才那一下,灵力震得你指尖发抖,你以为我没看见?”
她低头看了看手,确实有点麻。但她没停下,继续在沙盘上调数据。
“让我来。”符修组长接过操控令牌,“你歇会儿。”
“我不累。”她说。
“你撒谎。”北岭矿盟大汉咧嘴,“你站都站不直了,膝盖一直在抖。”
她没反驳,只是扶住了桌沿。
药王谷老头把熏炉往她这边推了推,嘴里嘀咕:“非得等自己烧成灰才省心。”
她没理,盯着沙盘中央那个红点。
“星陨之墟……”她轻声念了一遍,“三更开门,魂归非死地。”
符修组长忽然说:“圣女,我刚查了典籍,‘三更’可能不是时间。”
“是什么?”
“是次数。”他说,“古语里,‘更’也有‘次’的意思。‘门启三更’,可能是说……门要开三次,才能完全打开。”
姜小葵眼神一紧。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开过一次了?”
“有可能。”符修组长点头,“最后一次开启,才是真正的接引时刻。”
屋里没人说话。
姜小葵伸手碰了碰沙盘上的红点。指尖刚触到模型,一股冷意顺着指腹窜上来。
她缩回手。
“再查一遍所有残页。”她说,“特别是提到‘门’和‘钟’的地方。”
“钟?”符修组长问。
“最后一句。”她看着那行血字,“魂归处,非死地。这种话,像不像某种仪式的口令?”
北岭矿盟大汉挠头:“咱村办丧事,也敲钟引魂……但这跟矿洞有啥关系?”
“不一定在村里。”她说,“可能在下面。”
药王谷老头突然抬头:“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刚才……好像有钟声。”
众人都静了下来。
没有。
只有熏炉里的草药在噼啪作响。
姜小葵盯着沙盘,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
一下,两下,三下。
和更鼓的节奏一样。
她忽然停住。
“你们记不记得。”她声音很轻,“黑风寨那些人,临死前有没有喊过什么?”
符修组长回忆:“大部分都在求饶,或者骂人。”
“有一个。”北岭矿盟大汉说,“我在清俘虏时听过一句,他嘴里一直念‘三更不到,魂不入壳’。”
姜小葵猛地抬头。
药王谷老头看着她:“你想到什么了?”
她没回答,而是抓起锅铲,铲尖轻轻划过沙盘边缘。
金焰一闪,沙盘上的红点被烧出一个黑印。
“他们不是在等首领回来。”她说,“他们在等钟响。”
话音刚落,她右手忽然一颤。
锅铲掉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
她弯腰去捡,手指刚碰到铲柄,整条右臂突然僵住。
一股寒气从脊背冲上来,直逼后脑。
她的视线死死盯在沙盘上。
那个被烧黑的红点,正在缓缓渗出一丝暗红色的液体,像血,顺着沙盘边缘滴落。
滴在她的鞋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