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葵的手指抠进岩缝,指甲翻了半边。她把锅铲夹在胳膊底下,腾出右手去摸腰后的布条,血已经浸透三层粗麻,一碰就往下滴。
前面三个人影贴着墙根挪,谁都不敢回头。
她知道他们想甩开她,不是故意的,是怕死。人一怕死,腿就软,脑子就只想往前钻。可她不能让他们走。
“站住。”她说。
声音不大,但那三人全停了。
懂药理的弟子转过头,脸色发青:“你还能动?”
“不能。”她咧嘴,“但我能喊。”
她把锅铲往地上一顿,金光蹭地冒出来,像烧红的铁条抽了一下空气。左侧岔道口的石壁咔咔响,一道裂纹从上劈下,碎石滚落,把那边堵了个严实。
“只能撑一会儿。”她喘了口气,“它们会绕。”
“那你呢?”力气大的弟子嗓子发颤,“你根本站不稳。”
“我站着就行。”她抬手抹了把脸,掌心全是汗和灰,“你们要是跑了,谁给我收尸?”
话没说完,身后传来低吼。三团蓝火贴着地面飘来,速度快得不像活物。
会追踪的弟子腿一软,直接蹲下了。
“别坐!”姜小葵冲过去一脚踹他小腿,“坐下去就起不来!”
那人猛地弹起来,差点撞墙上。
两只守护者扑到近前,爪子划出风声。她抡起锅铲横扫,硬生生砸中一只的脑袋,发出闷响。另一只绕到侧面,她抬膝撞它下巴,趁它后仰瞬间反手一铲拍脸。
两只都被打退,但没受伤。
第三只从高处跃下,直扑懂药理的弟子。那人刚想举药瓶,手腕就被抓穿,瓶子摔在地上,绿粉炸开一团烟。
“闭眼!”姜小葵大喊。
烟雾散开,那只守护者动作顿了顿,眼里的蓝火闪了两下。
她抓住机会,拖着伤腿冲到三人面前,把锅铲狠狠插进地缝。
“听着!”她吼,“你们现在跑,明天就能被人追上,割了脑袋挂城门!我死在这儿,你们也活不了!”
没人说话。
她喘着气,从怀里撕下一角衣襟,蘸着自己胳膊上的血,在掌心画了个歪扭的圈。那是她小时候梦里见过的图案,说不清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每次画完,心里就踏实一点。
她开始念。
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天机引路,符火不灭。血脉未断,圣女犹存。”
每说一句,身上就冒出一道金纹。起初是零星几点,后来连成片,顺着皮肤往上爬。鎏金战甲的虚影在她周身浮现,一闪即逝,又再出现。
三只守护者全停了。
它们盯着她,蓝火忽明忽暗,像是在判断什么。
懂药理的弟子嘴唇抖着:“这……这是真的?”
“不知道。”她咬牙,“但我信。”
话音刚落,右眼尾的朱砂痣突然发热,像有根针扎进去。一股热流从骨头里窜上来,直冲头顶。
她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你怎么了?”力气大的弟子伸手要扶。
“别碰我!”她甩手推开,“血会冲坏印记!”
她低头看掌心的血符,已经模糊了大半。但她没擦,而是用手指重新描了一遍,更用力,划破皮的那种疼。
“我是姜小葵。”她低声说。
金光跳了一下。
“也是天机阁第二百三十七代圣女。”
光更强了。
她慢慢站起来,锅铲还插在地上。她握住铲柄,往外拔的时候,整条手臂都在抖。
“再来。”她说。
三只守护者同时动了。
它们不再分散,而是排成一线,蓝火连成串,地面震动得厉害。头顶的岩石开始掉渣,一块巴掌大的石片砸在她肩上,火辣辣地疼。
她没躲。
她把锅铲横在胸前,左手按住胸口的青铜碎片。那东西烫得吓人,像是被太阳晒了一整天的铁片。
“我说了。”她盯着冲来的身影,“我是圣女。”
金光从她体内涌出,顺着经脉灌进锅铲。铲面嗡鸣,符文自动浮现,一圈圈往外荡。
最后一刻,她睁眼。
朱砂痣红得发亮。
她挥铲。
不是砍,不是刺,是重重砸向地面。
轰!
一道金环炸开,前方十步内的岩层全塌了。碎石如雨落下,烟尘冲天而起,把整个通道堵死。
三名弟子被震得趴在地上。
等他们抬头,只见姜小葵还站着,锅铲拄地,整个人像根钉子扎在原地。
她的右臂垂了下来,袖子裂开,皮肉翻卷,血顺着指尖往下滴。
“好了。”她说,“路通了。”
懂药理的弟子爬过去看那堆碎石:“真……真封住了?”
“暂时。”她松开铲柄,膝盖一弯,差点倒下。
力气大的弟子赶紧扶住她肩膀:“你撑不住了。”
“撑不住也得撑。”她甩开他,“你们走不动,我就拖着你们走。”
她转身要走,脚下一滑,踩到自己流的血,整个人往前扑。
会追踪的弟子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
“别拉。”她说,“我自己能爬。”
她撑着墙站起来,左手摸索着去够锅铲。
铲子还在原地,但铲面上的符文已经暗了。
她刚碰到把手,突然感觉指尖一烫。
锅铲轻轻震了一下。
她愣住。
铲面原本粗糙的纹路,此刻正缓缓浮现出一行小字:
“信你的人,才有命活。”
她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三秒,忽然笑了。
“谁写的?”她问。
没人回答。
她把锅铲捡起来,夹在腋下,继续往前走。
三名弟子跟在后面,谁也不敢说话。
通道越来越宽,地面开始出现规则的刻痕,像是人为铺过的石板。两侧岩壁上有凹槽,里面插着未燃尽的火把,火苗微弱,照得人脸忽明忽暗。
走了约莫半柱香时间,前方出现一座石桥,横跨深谷。桥面窄,仅容一人通过,底下黑乎乎的,看不出有多深。
“过不过?”会追踪的弟子问。
姜小葵站在桥头,喘着气。
她低头看桥板,发现上面刻着和她掌心一样的符号。
“过。”她说。
“你还能走?”
“不能。”她迈了一步,“但我得试。”
她走到桥中央,腿已经开始打晃。她一手扶着石栏,一手握紧锅铲,每走一步都像在拖石头。
突然,桥身轻轻晃了一下。
她停住。
桥下的黑暗里,传来水声。
不是流水,是有人在下面抓石头,指甲刮着岩壁,沙沙响。
她回头:“你们听到了吗?”
三人全僵住。
她没等回答,继续往前走。
走到尽头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桥还是那座桥。
可她记得,刚才桥栏上没有那个手印。
一个沾着泥的小手印,位置刚好够小孩踮脚够到。
她眨了眨眼。
手印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