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葵的手还握着锅铲，铲柄上的血已经干了，黏在掌心。她往前走了一步，脚底踩到一块碎陶片，发出轻响。她没低头看，只把重心换到另一条腿。
北面山脊那股新冒出来的黑烟还在，颜色比刚才更深，形状也变了，像一只半睁的眼睛。风彻底停了，连火堆的烟都垂直往上，一缕都不歪。
“传令。”她说，“全队后撤三十步，守住三道线。”
传令兵愣了一下，“可前面没人阻拦，咱们正占着势头——”
“我说后撤。”她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楚。
传令兵跑了。蓝袍老头从侧翼冲过来，手臂上一道黑痕正往肩膀爬，脸色发青。
“东坡谷口被影狼扑了两波，弟子们顶住了，但……”他喘了口气，“那东西不怕刀，砍了就散，落地又聚。”
姜小葵点头，“我知道。”
她跳上残旗台，碎片贴在胸口，左手按上去。凉意还在，但里面那点跳动变得迟缓，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她眯眼看向敌营中央，七根黑幡的残骸原本倒在地上，现在一根根浮了起来，离地半尺。
接着，它们自己烧了。
火焰是绿的，没有热气，烧完后地面裂开几道缝，黑气从里面涌出，在空中打转，慢慢拼成一个圈。圈中间，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悬浮着，像是由无数张嘴叠在一起形成的球体。
“那是阵眼？”传令兵低声问。
“不是阵眼。”姜小葵说，“那是心。”
话刚说完，那团黑球猛地一缩，再胀开时，喷出一大片黑雾。雾里钻出几十个影子，有的四足奔跑，有的翅膀扑腾，全都朝着联盟战线冲来。
“铜角！”她喊。
呜——呜——呜——
三声短促的号角响起，各队立刻收拢阵型。有人想反击，被同伴拉了回来。三个落单的弟子来不及撤，被影狼扑倒，身上瞬间多了好几道口子，人还没倒下，眼睛就开始发灰。
“别碰他们！”姜小葵吼，“中了就废！”
两名弟子架起伤员往后拖，其中一个刚抬脚，肩头突然冒出一截黑色虫须，缠住脖子就勒。旁边人一刀砍断，虫须落地还在扭动，像活的。
蓝袍老头带人堵住东坡谷口，一掌拍出灵力屏障。一群噬魂蛾撞上来，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屏障撑了不到十息，裂了道缝，黑芒一闪，扫中他右臂。
他闷哼一声，跪了一下，又站起来。
“你去后方。”姜小葵跳下旗台，朝他走来。
“我不——”
“不是商量。”她掏出最后一张食箓残纸，撕下一角塞进他嘴里，“含着，能压毒。再去晚了，你这条胳膊就得砍。”
蓝袍老头还想说话，但嘴里的纸化作一股暖流，冲得他头晕。两名弟子架起他就走，他回头喊了一句：“东坡不能丢！”
“我知道。”她应了一声。
等他们走远，她把剩下的食箓残纸贴在锅铲上，右手划破手掌，血顺着铲刃流下来，滴在纸上。金光一闪，纸燃了，化作一片薄雾洒向前线。
那些影狼和噬魂蛾动作慢了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有几只直接掉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有效。”传令兵松了口气。
“只能撑一会儿。”姜小葵盯着北方，“这阵不是死的，它会动。”
果然，那圈黑气开始缓缓旋转，中心的黑球也跟着偏移，像是在呼吸。每呼一次，就有新的黑气从地缝里冒出来，凝成新的怪物。
“以前没见过这种阵。”传令兵声音有点抖，“它不像要攻，倒像是在……养东西。”
“它本来就没打算一口气吃掉我们。”姜小葵说，“它在等我们冲进去。”
她低头看手里的碎片，纹路还是暗的。她试着闭眼感应，却发现脑子里一片沉闷，像是耳朵进了水，听不清回音。
“不对劲。”她自语。
传令兵看着她，“什么不对？”
“这片地。”她蹲下，手指蹭了蹭地面，“刚才炸粮仓的时候，土是松的，现在……硬得像铁。”
她用锅铲敲了敲，发出“铛”的一声。
“不止是变硬。”她说，“它被炼过了。”
话音刚落，远处那圈黑气突然扩张，直径一下子大了一倍。更多的黑影从里面钻出，这次不光是影狼和噬魂蛾，还有背上长刺的蜥蜴人，手里拎着锈链的独眼怪，全都沉默地往前压。
联盟防线开始后退。
“守不住了！”传令兵喊，“东坡、西谷、中脊三处都被逼退，缺口越来越大！”
姜小葵没动。她站在原地，看着那团黑球缓缓上升，悬在阵法正中。它不再喷吐怪物，而是静静地漂浮着，像是在观察。
“它在看我们怎么反应。”她说。
“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退？”
“不退。”她抬头，“但也不能冲。”
她从怀里摸出一张空白符纸，这是她留着应急画食箓用的。她没画，只是捏在手里，盯着北方。
“你记得上一仗，他们为什么投降？”她问。
“因为……我们破了护界阵？”
“不对。”她说，“因为他们知道我们会用水攻。地图上有引水渠的标记，他们早准备好了。”
传令兵明白了，“你是说……现在这个阵，也是等着我们去破？”
“嗯。”她点头，“我们一动手，就是中计。”
“可要是不动手，防线会被撕开。”
“那就别让他们撕。”她把符纸塞进腰带，“传令，所有人退回第二防线，只留弓手和雷符组在外围骚扰，不准近战接触。另外，让后方把第二套阵眼图纸准备好，随时可能要用。”
传令兵愣住，“第二套？可那图还没验证过——”
“现在不是验证的时候。”她说，“去吧。”
传令兵转身就跑，身影很快消失在烟尘里。
姜小葵站在原地，锅铲横在身前。她的左手还攥着碎片，指节发白。右眼尾的朱砂痣轻轻跳了一下。
北方的黑气又变了。那圈阵图开始缓慢移动，不是整体平移，而是像蛇一样蜿蜒前行，黑球跟在后面，像一颗被牵引的心脏。
“你还挺聪明。”她低声说，“知道我们不敢乱动，所以你自己来了。”
她没后退，反而往前走了两步。
地面还是硬的，但这一次，她感觉到脚下传来一丝震动，很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底爬行。
她低头看鞋尖。
一缕黑气正从裂缝里钻出来，贴着地面，悄悄朝她脚踝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