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葵站在废墟外的石头上,黑雾退去后风就凉了。她没动,锅铲还插在身侧那块裂开的青石缝里。身后队伍陆续撤出,伤员被抬走,有人低声报数,声音断断续续。
她低头看了看手心。
刚才那一战,碎片一直在响。不是警告,也不是共鸣,是像被人捏住喉咙似的闷震。她知道这感觉不对,可当时顾不上。
现在想来,从他们刚靠近据点开始,敌人就太“准”了。埋伏的位置,突袭的时机,连她临时改道都能追上来。这不是巧合。
她拔起锅铲,转身往回走。
“传令。”她说,“所有人原地清点,没我点头,谁也不能离开。”
几个弟子愣住。
“包括后勤的、送伤员的、放哨的?”有人问。
“都算上。”她把铲子扛在肩上,“尤其是那些看起来最勤快的。”
没人再问。命令很快传下去。营地乱了一阵,接着安静下来。
姜小葵去了主帐。桌上摊着三份战前联络日志,都是她让人连夜翻出来的。她一根手指划过纸面,停在几个重复出现的名字上。
“陈岩……又是你?”
这人是小宗门来的外门弟子,平日话少,总抢着干杂活。前两次行动前,他也都在指挥所跑腿,送补给单,记物资数,走的时候还主动收拾桌子。
看着挺老实。
她抽出一张黄纸,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灶台,底下写着“醒神豆腐羹”。这是她在密室找到的食箓残页拓本,和那堆灰布条一起藏在桌底暗格里。
她把纸贴在掌心一拍。
金光闪过,一股豆香飘出来。她闭眼闻了闻,忽然睁眼:“那天他给我倒水,杯子是从右边上来的。”
没人接话。
她冷笑:“我左手缠布,他却把杯子放右边。谁会这么干?”
帐外传来脚步声,亲信弟子回来了。
“盯住了。”那人压低声音,“魂灯有异样,火苗里掺了黑丝,很淡,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姜小葵点头:“今晚别让他睡。”
半夜,陈岩果然动了。
他在角落烧一张符纸,火是绿的,烧到一半突然熄灭。他正要撕剩下的纸,两道人影从暗处扑出,直接按住他手腕。
灰烬被抢下时还没凉。
拼起来只有半句:“子时三刻,东谷口备马。”
姜小葵拿着灰纸走进大帐时,天刚亮。各宗代表已经等在里面,脸色都不好看。
“抓个内应还要开会?”有人冷笑,“我们死了十几个兄弟,你现在才想起来查?”
“我不是来解释的。”她把灰纸往桌上一拍,“是来给你们看证据的。”
人群安静了些。
她又拿出一张拓片,是密室门框上的指痕。“这是从布条上拓下来的。和这位陈岩右手拇指的纹路,对得上。”
还是有人摇头:“指痕能造假,灰纸也能做局。你凭什么说就是他?”
姜小葵没说话,回头看了眼门口。
大长老站在那儿,手里捧着一面铜镜。
“用天机镜。”她说,“回溯他过去七天做过的事。”
铜镜升起,光影流转。镜中画面清晰起来——深夜帐篷里,陈岩跪在地上,嘴里念着一串数字和方位。正是前三次袭击的时间和地点。
全场没人出声。
姜小葵走到中间,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张食箓。
“这是我做的‘醒神豆腐羹’。”她当众拍在掌心,“我没读过什么大道理,也不会讲义正言辞的话。我就知道,汤要好喝,锅得干净。”
她猛地挥铲击地。
铛!
锁链从地下窜出,哗啦一声缠住角落柱子。那是从密室搜出来的镣铐,和救人的那批一模一样。
“这些铁链,是你登记入库的吧?”她看向陈岩,“你说少了两条,其实偷偷带出来了。”
陈岩脸色发白,嘴唇抖了抖。
“我没有!我是被逼的!我爹娘还在他们手里——”
“那你通风报信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别人也有爹娘?”她打断他,“青岩村三百多人,一夜之间全没了。有个老采药人临死前还攥着药篓,里面是个婴儿。那就是我。”
她顿了顿。
“我不是指责你软弱。但你选择了不说,那就得承担后果。”
帐内一片死寂。
过了很久,一个老者站起来:“押进天机阁禁地,等审完再说。”
陈岩被带走时腿是软的。
人走后,姜小葵站上高台。
“奸细只有一个。”她说,“但我们每个人都该想想,为什么他会混进来这么久?每次开会,谁都能进;每份情报,没人核验;有人反常,大家只当他是勤快。”
底下有人低头。
“我提议,设轮值监察使。”她继续说,“每个宗门推一人,轮流查通讯、巡防线、管令牌。谁有问题,当场揭发。”
没人反对。
她又从怀里取出一块东西,是碎片的一角微光,轻轻按进盟誓碑的凹槽里。
光渗进去,碑面泛起淡淡金纹。
“这道光能辨真假。”她说,“说谎的人,碰它会疼。”
人群骚动起来。
接着,一个弟子上前,把自己的佩剑放在碑前。另一个跟着献出玉符。越来越多的人走上前。
联盟的火重新燃了起来。
姜小葵走下台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营地里的帐篷一盏盏亮起灯火,像是昨夜被打灭的光,终于又回来了。
她站在碑前没动。
左腕的布条还在渗血,她懒得换。锅铲拄在地上,刃口有点卷了。
远处传来一声鸟叫。
她抬头看了眼。
一只灰羽鸟正落在碑顶,歪头看她。
她刚想赶它走,那鸟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你真的相信你爹是扫星星的,妈是龙王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