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葵靠在石柱上,呼吸有些乱。她左手还按着胸口,青铜碎片贴在掌心,烫得像是刚从火里捞出来。可这热度不像往常那样给她力气,反而像一根细线,慢慢抽走她的清醒。
屠九站在火圈外,刀没放下,眼神却变了。他盯着远处那个新出现的人影,眉头拧成一团。
那人一身灰袍,连脸都看不清,只露出一双眼睛。不冷也不热,就这么看着姜小葵,像是在打量一件旧物。
他动了。
没有声音,也没有风,人就到了眼前。姜小葵只来得及抬手,一道金光从腕间闪出,挡在面前。下一瞬,她整个人被掀飞出去,撞在断墙上,碎石哗啦啦往下掉。
她嘴里发腥,咽了口血,抬头看见那灰袍人一挥手,屠九就像破袋子一样被甩了出去,砸进废墟里没了动静。
“你……”她撑着地想站起来,话没说完,对方已经走到跟前。
一只手掌朝她压下来,空气像是变成了水,沉得她动不了。她咬牙,把碎片往前一送,金光炸开,总算逼退半步。
就在那一瞬间,她看清了对方出手的姿势。
右手三指微屈,拇指扣在无名指根——这个手势,她在七岁那年见过。
那天暴雨,山洪冲垮了药田,养父抱着她往高处跑。路上遇到个老道,披着烂蓑衣,脚上草鞋都快散了。老道看了她一眼,说了句“命不该绝”,然后用同样的手势在空中划了一下,前方塌方的山路居然裂开一条缝,让他们穿了过去。
后来她问养父那人是谁,养父只说:“早死的人,别提了。”
可现在,这个人用的,就是那个手势。
姜小葵心跳快了一拍。她悄悄把手伸进怀里,把碎片攥得更紧。它还在震,但不是警报那种急促抖动,而是一种低频的、像是共鸣一样的颤。
灰袍人忽然停住。
他没再进攻,而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眼看向她右眼尾。
那里,朱砂痣轻轻跳了一下。
他伸手,速度不快,但姜小葵躲不开。她想后仰,却发现脖子僵住了。指尖离她皮肤还有半寸时,碎片猛地一烫,她本能地甩头避开。
“你认识我?”她喘着气问。
那人没说话,收回手,转身走向主殿方向。脚步很轻,落地几乎没有声音。
姜小葵不信邪,捡起地上一根断藤,往他背后甩去。藤条还没靠近,就被一股力量碾成了灰。
但她没放弃。她记得老道当年教过她一句口诀,说是避灾用的,念完要跺左脚三次。她小时候当顺口溜背过,早忘了什么意思。
现在,她突然想试试。
她低声念了一句,左脚在地上敲了三下。
灰袍人脚步顿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刹那,但她确定他听到了。
“归藏诀……”她喃喃道,“你怎么会这东西?”
那人终于回头。
这一次,他开口了,声音不高,也不低,平得像一口井。
“你不该活到现在。”
姜小葵冷笑:“我爹常说,活得久的人,都是赖皮鬼。你要抓我,也得排队。”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把碎片移到右手。左手摸向腰间藏着的一小包火油粉。这是刚才战斗时顺手塞进去的,原本打算应急用。
灰袍人再次抬手,这次掌心向下,朝她头顶压来。空气再次变重,她膝盖一弯,差点跪下。她咬破舌尖,借着痛劲翻滚到旁边,顺势把火油粉撒在地上,一脚踩爆。
火焰腾起,照亮了半边废墟。
借着光,她看到那人袖口露出一角布料——洗得发白,边缘有补丁,针脚歪歪扭扭,和当年那个老道的衣裳一模一样。
她脑子嗡了一声。
不可能。那个人十年前就死了。村里人都说他被雷劈中,烧成了灰。
可眼前这个人,不仅用了相同的招式,穿的也是同一种衣服。
她靠着墙,慢慢站直。腿还在抖,但她不想再退了。
“你到底是谁?”她大声问,“是天机阁的?还是……别的什么人?”
灰袍人站在火光外,没回答。他只是抬起手,对着空中轻轻一抓。
姜小葵怀里的碎片突然剧烈震动,像是要自己跳出去。
她死死抱住胸口,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搅动。那股力量不是攻击,更像是召唤——就像狗听见哨声会摇尾巴,碎片居然在回应他。
“你碰不得它!”她吼了一声,拼尽全力把碎片按进怀里,另一只手抓起地上一块尖石,狠狠划向手臂。
血流出来,滴在地上。她用血在掌心画了个圈,那是圣女觉醒时自动浮现的符文形状。
金光一闪,碎片安静了些。
灰袍人看了她一眼,眼神第一次有了变化。
不是惊讶,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失望。
他转身,走向大殿深处。
姜小葵没追。她知道追不上。但她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黑暗里。
片刻后,屠九从废墟里爬出来,嘴角带血。他看了眼大殿方向,又看向姜小葵,眼神复杂。
“你惹上不该惹的东西了。”他说完,翻身跃上围墙,几个起落不见了。
姜小葵一个人站在原地。
火快灭了,风卷着灰烬打转。她靠着柱子滑坐下去,手还在抖。
碎片贴在胸口,温度渐渐恢复正常。可她心里越来越乱。
那个手势,那件衣服,还有碎片的反应——全都对不上她知道的任何事。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血手,忽然笑了。
“我爹要是知道我现在这么能扛揍,肯定得夸我两句。”
她抹了把脸,把血和汗一起擦掉。
然后她扶着墙站起来,朝大殿门口走去。
门框上有一道划痕,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她伸手摸了摸,发现是个符号。
和她梦里见过的一样。
她正要细看,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有人踩到了碎瓦。
她猛地回头。
空无一人。
但地上那滩血迹,正缓缓向门外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