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葵的手还在抖。
不是怕的,是碎片在震。
那只眼睛盯着她,灰白瞳孔缩成一条线,像是能看穿她的骨头。她喉咙发干,但没退。脚底踩着碎石,硌得生疼,这疼让她清醒。
“滚!”她吼出声,声音劈了叉,右手猛地把碎片按在胸口。
金光炸开,像一锅烧沸的粥,哗地泼出去。光墙立起,挡在她和那只眼之间。邪气撞上来,发出滋滋的响,像是雨点打在热铁皮上。
她喘着气,左手撑住膝盖。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流,滴进眼睛里,辣了一下。
山巅上的人影动了动手指。
黑雾涌动,那只眼往前飘了一寸。
光墙裂了道缝。
大长老站在高台上,玉杖顿地,血珠顺着裂缝往下淌。他没喊,也没动,只是把另一只手按在阵眼石上。金光又涨了些,勉强补住了缺口。
姜小葵咬住下唇。
她想起老乞丐临死前说的话:“碎片不可离身。”
那时候她当是疯话。
现在知道,不是疯。
是警告。
她闭上眼,左手贴在心口,掌心压着那块青铜碎片。
“我是圣女。”她说。
声音不大,但说得认真。
体内的符文动了,像是被唤醒的蛇,沿着经脉往上爬。右眼尾的朱砂痣开始发烫,不是刺痛,是热,像有人往她血管里灌了热水。
她睁开眼。
金光更亮了。
那只眼停住了。
姜小葵举起碎片,对准山巅。
“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想笑。
可她没笑。
因为她现在信。
信得比谁都真。
荒诞仙气轰地冲进体内,顺着血脉直奔碎片。那东西嗡地一声,像是活了过来。金光不再是散的,变成一道柱子,从她头顶冲上天,把乌云都捅了个窟窿。
光柱砸向那只眼。
没有巨响,没有爆炸。
那只眼只是猛地一颤,然后闭上了。
黑雾翻腾,像是被烫到的猫毛,猛地缩回去。
山巅上的人影晃了晃。
第一次,他往后退了半步。
姜小葵没停下。
她把碎片举过头顶,双臂发抖也不放下来。金光越来越强,照得整个山谷亮如白昼。天机阁的屋檐、断墙、碎瓦,全都镀上一层金边。连地上的一片枯叶都在发光。
“再来!”她喊。
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光柱变粗,像一根烧红的铁棍,狠狠插进黑雾中心。
那人终于抬手。
黑焰从他掌心升起,挡在面前。
光与火撞在一起,发出咔嚓一声,像是冰面裂开。
姜小葵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但她没倒。
双手撑地,又慢慢站起来。
碎片还在发光,热度透过掌心传进来,烫得她想甩手。
她没甩。
“你不是要轮回盘吗?”她抬头,对着山巅冷笑,“来拿啊。”
那人没说话。
黑雾重新聚拢,把他裹进去。
可姜小葵看见了。
就在光火相撞的瞬间,那人身形晃了一下,胸口的位置,有一道光痕闪过。
很淡。
像被晒褪色的布。
但确实存在。
她记下了。
金光渐渐弱了。
她体力快到头了,呼吸像破风箱,一口接不上一口。嘴角有腥味,舔一下,是血。
大长老在高台上站着,玉杖上的裂痕更深了,几乎要断。
但他没倒。
山巅恢复黑暗。
风卷着灰烬吹过来,带着一股焦味。
姜小葵站在原地,手里还抓着碎片。
它不再震了。
安静得像块普通的铜片。
她低头看它。
上面刻着几个小字,以前从没见过。
“信者得光。”
她念了一遍。
然后笑了。
笑声有点抖,但确实是笑。
“那你可惨了。”她对着山巅说,“我不但信,我还特别信。”
话音刚落,她把碎片按在额头上。
闭眼。
不是祈祷,是沟通。
她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有没有魂,有没有过去那些圣女的残念。
但她想试试。
“帮帮我。”她说。
不是求,是请求。
像同门之间借个火、讨口水那样平常。
可这一句说完,体内忽然一热。
不是荒诞仙气,是另一种暖流,从心口扩散到四肢。
她睁眼。
符文重新亮起,比刚才更稳。
碎片嗡鸣,声音不大,但持续不断,像老式收音机调到了正确频道。
她举起手。
金光再起。
不是光墙,不是光柱,是一道光矛,凝在她掌心,尖端直指山巅。
她没急着扔。
就那么举着,看着黑雾深处。
“我知道你能听见。”她说,“下次见面,我不打你脸,专打你胸口那块旧伤。”
黑雾动了。
那人没说话。
但姜小葵感觉到,空气变了。
不是压迫,不是恐惧。
是警惕。
她咧了下嘴。
“怕了?”
她刚说完,光矛脱手而出。
飞得不快,但稳。
穿过夜空,扎进黑雾。
没有爆炸。
只有一声闷哼。
很轻。
但确实有。
黑雾剧烈翻腾,像是被搅乱的水。
然后,彻底静止。
姜小葵站着没动。
手垂下来,指尖还在发麻。
她知道,他没走远。
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但她也不怕了。
她低头看自己掌心。
碎片温温的,像晒过太阳的石头。
远处,风把云吹开一角。
月光照下来,落在她右眼尾的朱砂痣上。
那一点红,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