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澈眸色骤暗,轻执其微凉之手:“那箭距他心脉仅一寸之遥,且淬有剧毒。”
萧宁的心亦随之一沉。
只听太子继续说:“他先前与西凉交战时已伤及根本,表面看似无碍,实则重伤未愈。”
萧宁的心彻底沉至谷底。
太子顿了顿,声线裹挟着压抑的沉郁继续道:“眼下仍陷昏迷,太医言其恐凶多吉少,能否苏醒,全凭其自身求生意志。”
萧宁指尖微颤,却未落泪。她仅静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似在消化这一事实。
良久,她方轻声问道:“刺客可曾抓获?”
“乃朝阳公主与玉兰公主合谋雇佣的刺客。”
李景澈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父皇已经下令彻查,西凉人现在都被软禁在驿馆。”
萧宁闭上眼,脑海中又浮现出陆宴倒下的那一幕。她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心绪冷静道:“本该殒命之人,是我!”
李景澈心疼得眉峰紧蹙:“此事绝不可就此了结,西凉需向南越给个交代,父皇亦需予我一个交代。”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小翠端着药碗进来,看见萧宁醒来,顿时喜极而泣:“小姐,您终于醒了!这是太医开的安神汤,您快趁热喝了吧。”
李景澈接过药碗,舀起一勺送至唇边,轻吹片刻待药汁稍凉,方喂萧宁饮下。
萧宁宛若提线木偶,一口口咽下苦涩药汁,直至整碗饮尽,才缓缓开口:“我既已苏醒,便无大碍。这几日劳烦殿下费心,还请回府歇息吧。”
太子听着疏离的语气 ,眸光中掠过一抹黯然,却仍点头应下。他抬手拭去萧宁唇角残留的药汁,柔声道:“你好生休养,若有要事,可差人至慕甯轩寻我。”
萧宁颔首,目送太子离去。望着他消瘦疲惫的背影,心中渐生一丝愧疚 —— 她从未想过要伤害这个男人,只是此刻脑海中满是陆宴奄奄一息的模样,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小翠刚端着药碗离去,海棠便推门而入。
“主子,你醒了。”
“海棠,陆宴为何会出现在校场?我不是让你将他引开了吗?”
射箭之前,萧宁让海棠自称是萧宁的侍女,将陆宴引开,以防他识破自己的箭术 —— 那箭术本是他亲手所授。他又怎会瞧不出。
待陆宴离场后,她才毫无保留地射出那一箭。
“奴婢虽换了装束,世子却凭直觉一眼便认出了奴婢。由奴婢此处,他当即猜到了您的真实身份。他正欲向奴婢多打听些您的事,忽闻宫女议论,言校场上有刺客欲对您行刺。陆世子未敢耽搁片刻,拼尽全力往回赶,奴婢与向鸣虽拼尽全力追赶,却仍被他越甩越远。”
海棠那一刻终于明白,主子为何对陆宴念念不忘,又为何会在关键时刻对他出手相救 —— 二人皆可为对方舍命。若非那一场战事,若不是立场相悖,主子与陆世子或许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一对。
可念及此,太子那悲伤欲绝的神情又浮现在眼前。那日太子的话语仍在海棠耳畔回响:“孤早已知晓宁宁便是北燕长乐公主萧宁,而你乃是她前世的武婢。孤如今只想知晓她与陆世子的关系,即便你不言,孤亦能查到……”
见萧宁只呆呆坐着,毫无反应,海棠眸间闪过纠结,终是继续开口:“二殿下担忧您,此前曾来过三次,奴婢已派人将您苏醒的消息传告于他。您昏迷期间,难民营突发暴乱,祁青旺双腿被打断。陛下以祁青旺治理不力为由,欲问罪祁家。太后不仅捐出私库中三十万两白银赈济难民,更愿往太庙为南越祈福,以此换取祁家平安。”
萧宁心中了然,这一切都是太子的手笔,她淡淡开口:“如今的难民营,可是由太子的神机营掌管?”
“正是,殿下这几日皆在外间处置公务,从未离开过长乐殿半步。短短数日,便已将难民之事处置妥帖。”
萧宁倒也不意外,毕竟一切早就在李景澈的掌控之中。
“此外还有一事,奴婢觉着亦是殿下所为。” 海棠犹豫片刻,终是将事情道出。
“何事?”
“玉兰公主在驿站中,面容已被毁。”海棠本欲亲自出手,却没想到竟有人先一步为之,她猜测此事八成是太子所为。
萧宁摇摇头,红唇微翘,脑海中闪过一个挺拔的身影,他曾说对付恶人,就要用更恶毒的方法。
“海棠,我想去一趟国公府。”萧宁突然开口。
海棠一怔,面露难色地望着萧宁。念及太子此前落寞的神情,她忍不住劝道:“主子心脉受损,需静养一段时日。世子尚陷昏迷,您即便去了,亦无济于事,不若先将身子养好。”
她将 “国公府并不欢迎您” 的话悄悄咽回了腹中。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星光点点。
萧宁静坐于长乐殿窗前,眼前不断浮现陆宴奄奄一息躺在她怀中的情景。
她身侧是沈夫人托人送来的解闷的小玩意,还有一封萧云庭的信,可她全都提不起兴致,只安安静静地发呆。
小翠一边收拾几乎未动的餐盘,一边将自己知晓的事缓缓道出:“前日朝阳公主前来向小姐赔罪,被太子殿下拦在了东宫门外。奴婢还听闻,殿下因此与皇上大吵一架,之后更在御书房外跪了一下午,听闻其双膝皆已跪肿。”
小翠余光偷瞄一眼无动于衷的萧宁,无声地叹了口气。二人前几日才稍有缓和,如今又重回冰点。自七日前被刚苏醒的主子遣走后,太子殿下便再未踏过长乐殿一步。
“殿下喜食雪花酥,你吩咐人去城东‘满城香’买一包来,送至慕甯轩,略作慰藉。”
萧宁目光依旧望着窗外,语气平淡。
“哎,好的!” 小翠欣喜应下,连忙放下手中餐盘走到门外,故意提高声音道:“秋香,小姐令你去城东糕点铺买一包雪花酥,送至慕甯轩!”
“我脚程快,此事交由我来办!” 海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主动揽下此事。
小翠见主子并未阻拦,且素来高冷的海棠主动接手,心中愈发欣喜 —— 看来众人皆盼二位主子能和好如初。
慕甯轩的烛火跳了跳,将案上堆叠的公文映得愈发沉。
李景澈刚揉着发胀的额角直起身,指节还泛着白 —— 方才处理难民营后续的卷宗时,膝头那处跪肿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他便借着翻页的间隙,悄悄按了几次。
“殿下,长乐殿差人送来了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