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破郴县,生擒赵范,尽收桂阳之地……这巨大的功业与诱惑近在眼前。零陵军中,从上到下,都弥漫着一股亢奋的情绪,只待明日总攻,便可奠定荆南霸主的基业。
然而,中军大帐内的气氛,却凝重得如同结了冰。
王统领看着面色阴沉、一言不发的林越,又看了看他手中那份已被揉皱的情报,粗豪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愤懑:“先生!曹操老贼,欺人太甚!竟以此等手段相逼!但我们眼看就要拿下桂阳,岂能因他一道威胁就前功尽弃?”
几位核心将领也纷纷附和:“是啊,军师!桂阳唾手可得,此时退兵,军心必乱!赵范若趁机反扑,与长沙盟约恐生变故啊!”
“蔡小姐固然重要,但……但大局为重啊!”
帐中唯有阿石沉默着,他跟随林越最久,深知蔡文姬在林越心中的分量,也明白林越此刻内心的煎熬。
林越闭上眼,脑海中闪过与蔡文姬相识的点点滴滴:荒野初遇时她清冷而智慧的审视,月下论政时她眼中的激赏与困惑,她毅然决定出使江东时的决绝背影,以及那封来自江东、字字关切的密信……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扫过帐中诸将,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诸位,我知你们心中所想。桂阳固然重要,荆南霸业亦是我等追求。但,人若只知趋利而忘义,与禽兽何异?”
他站起身,走到帐中悬挂的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桂阳的位置:“桂阳,已是我囊中之物!赵范穷途末路,军心涣散,即便我等暂缓攻城,他也翻不起大浪!王统领可率主力继续围城,保持压力,不必强攻,稳扎稳打,郴县必下,只是时间稍晚几日而已!”
然后,他的手指猛地向北移动,越过千山万水,直指许昌:“但文姬在曹操手中,危在旦夕!曹操此人,心思难测,他既以此要挟,若我毫无表示,他恼羞成怒之下,文姬性命堪忧!她为我零陵,孤身犯险,滞留江东,如今又因我受此胁迫,我林越若置之不理,枉自为人!”
他转身,看向众人,眼神灼灼:“荆南的基业我们要,并肩的同伴,我们也不能放弃!这不仅是为了文姬,也是为了告诉天下人,我零陵,重情守义,绝非可欺之辈!这,亦是凝聚人心的大义!”
王统领等人被林越这番掷地有声的话震住了。他们看着林越那因疲惫和焦虑而泛红,却异常坚定的眼睛,心中的不解与抱怨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敬佩。
“先生……”王统领喉咙有些发堵,抱拳沉声道,“末将明白了!您放心去!桂阳之事,交给末将!若不能拿下郴县,提头来见!”
“我等谨遵军师之令!”众将齐声应诺。
林越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重重拍了拍王统领的肩膀:“王兄,拜托了!阿石,你随我挑选二十名最机警悍勇的斥候,轻装简从,即刻随我秘密返回零陵!”
是夜,林越带着阿石和精心挑选的二十名好手,如同幽灵般悄然离开大军营地,快马加鞭,星夜兼程,赶回零陵。
他没有直接去许昌救人,那是自投罗网。他需要回零陵,动用他所能动用的一切资源和智慧,来应对曹操的这次出招。
一路上,林越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曹操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真的想用蔡文姬逼他就范,还是仅仅作为一种警告和牵制?直接武力营救成功率太低,且会彻底激化矛盾。谈判?自己手中有什么筹码能让曹操放人?
零陵的纸和印刷术?曹操确实看重,但未必肯为此放过一个重要的人质和潜在的威胁。
水泥和弩箭技术?这是零陵安身立命的根本,绝不能交出。
荆南的地盘?更不可能。
那还有什么?
突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林越的脑海——袁绍!
官渡之战即将拉开序幕,曹操最大的心腹之患,就是北方的袁绍!自己虽然拒绝了袁绍的招揽,但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和曹操做一笔交易!
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冒险的计划,在林越心中逐渐成形。
数日后,风尘仆仆的林越终于回到了零陵。他顾不上休息,立刻秘密召见了那位曾与袁绍使者辛先生有过接触的心腹,下达了指令。
同时,他亲笔修书一封,用语极其恭敬,却暗藏机锋,命人以最快速度送往许昌,直呈曹操。
在信中,他首先对曹操的“提醒”表示感谢,深切表达了对蔡文姬安危的担忧。然后,他笔锋一转,提到自己虽身处南疆,亦心系汉室,对北方袁绍“势大欺君”之举深感忧虑。最后,他隐晦地提出,零陵愿在“适当的时候”,在南方“牵制”可能与袁绍暗通款曲的势力(暗示刘表),并为曹司空的大军提供一批急需的……防治伤寒和痢疾的药品,以及部分军粮,以此换取曹操对蔡文姬的“宽宥”与“放归”。
这是一招险棋。既向曹操展示了零陵的价值(情报、物资),又表明了自己无意与曹操为敌,甚至愿意间接相助的态度,更点出了自己了解北方核心矛盾,并非可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同时,以提供药品军粮这种“雪中送炭”且不涉及核心技术的援助作为交换条件,也给曹操留下了台阶。
信使派出后,林越坐立难安。他将自己关在书房,等待着北方的回音,也密切关注着桂阳前线的战报。
每一刻,都是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