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娇娇眼前又是一黑。
她猛地从怀里掏出最后几张银票,数了数,又把王翠的荷包拿过来,拼拼凑凑刚好凑到一万两。
“给她。”苏寻衣声音再次响起,仿佛施舍般,“娇娇既如此心诚,便按一万二千两收了吧。
那两千两的零头,看在你我都是杏山镇的人,我便替这绯云阁东家,给你免了。”
那语气,仿佛免去的是天大的恩惠。
娇娇只觉得喉头腥甜,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她哆嗦着手,将仅剩的银票连同刚才王翠掏出的散碎银票一股脑塞给青鸾,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拿走。”
青鸾面无表情地清点,收好,然后接过娇娇手中那件沉甸甸的“含香”,仔细叠好,放入另一个稍大的锦盒。
娇娇看着那个锦盒,只觉得重逾千斤。
一万二千两,加上之前的八千八,她今日已在绯云阁花了近两万两银子,心都在滴血。
失魂落魄地抱着两个锦盒往前走,王翠哭丧着脸跟在后面,荷包彻底空了。
就在她们即将再次踏出大门时,娇娇的目光鬼使神差地落在了门口附近一个独立的木架子展台上。
那里只挂了一件小衣。
通体是毫无杂质的素白,料子看似普通软缎。
款式极其简约,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只在左胸心脏的位置,用极细的、近乎同色的银线绣了一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兰花。
那兰花绣得清雅绝伦。
寥寥数针,却神韵俱足,仿佛带着幽谷的清气,与这满室的奢华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吸引人。
娇娇的心猛地一跳。
这件,殿下最是喜欢兰花。
而且看起来简单,应该最便宜了吧?
这清雅的样子,殿下最喜欢这种调调?
不得迷死他?
买下它,今天也不算空手而归,至少有三件。
“那件素色的。”娇娇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取来。”
青鸾依言取下,递给她。
入手温软细腻,那朵小小的银线兰花触感微凉。
确实简单,但这份简单中透出的清贵,却比那些繁复的华美更让人心折。
娇娇心中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也幻想起了在三皇子面前的妩媚样子。
“这个多少?”她小心翼翼地问,声音都放轻了。
青鸾的声音依旧没有温度:“‘雪兰’,天蚕软缎,姑苏云氏‘千丝绕’绣兰,一千五百两。”
“一千五?!”娇娇眼前一黑,腿一软,差点直接栽倒。
王翠慌忙扶住她,又是上千两,一件看起来这么素净的?
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绯云阁逼疯了,这地方就是个无底洞。
“娇娇似乎很意外?”苏寻衣不知何时已走到了面前。
就站在旁边,她并未看娇娇。
而是伸出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那件“雪兰”小衣旁边空置的位置,仿佛那里还残留着衣服的余温。
“这天蚕软缎,产自蜀地云雾缭绕的千年桑林,桑叶只喂食一种濒临绝迹的玉蚕,十年方得一匹,温养肌肤,久穿生香。”
苏寻衣像是在自言自语,却又清晰地传入娇娇耳中,“这朵‘素兰’,更是云氏家主云晚大师封针十年后,破例亲绣的孤品。
云大师的绣品,早已有价无市。”
苏寻衣缓缓抬眸,目光终于落在娇娇惨白如纸的脸上,那双美眸,带着怜悯和洞悉一切的嘲弄。
“一千五百两,买云大师一个‘念想’,买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兰花’……”
苏寻衣微微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娇娇若觉得不值,放下便是。
这等清雅之物,原也不是谁都懂得欣赏的。”
苏寻衣最后一句,声音轻飘飘。
娇娇一时恼火,苏寻衣这个贱人什么意思?
说她俗气,说她配不上?
独一无二?云大师孤品?清雅?不懂欣赏?
苏寻衣的话,再次戳中了娇娇那点可怜又可悲的虚荣心。
尤其是在苏寻衣面前,她必须证明自己懂,配得上。
娇娇猛地推开王翠,手颤抖着摸向自己头上最后一件值钱的东西——那支碧绿通透、象征着所有荣宠的翡翠簪子。
她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不舍和挣扎,但随即被更强烈的、证明自己的欲望淹没。
她狠狠心,一把拔下了那支翡翠簪子,又把王翠头上身上的首饰全扒拉下来。
她看也不看,狠狠塞到青鸾手里,“抵,抵给你,加上这些够不够?够不够一千五?
我的翡翠簪子,明日我过来取,这只是暂时寄放在这里,听到了吗?”
青鸾垂目,接过簪子和首饰,掂量了一下分量,声音毫无波澜:“翡翠簪子,作价一千,其他四百两,尚需一百两现银。”
“什么?”娇娇彻底崩溃了,连抵账都不够?
她感觉自己像个被彻底榨干的破布娃娃。
她抖着手,在自己和王翠身上疯狂摸索,最后只在王翠的小衣暗格里抠出了两张皱巴巴的面额五十两的银票。
“就这些了,都给你!”一股脑拍在青鸾手上,“够了吧?够了吧?”
青鸾面无表情地清点,然后将那件“雪兰”放入一个素白锦盒,递到娇娇面前。
娇娇颤抖着手接过第三个锦盒。
两万一千五百两银子,加上那支心头肉的翡翠簪子。
换来三件破衣裳。
苏寻衣,这个仇,我记下了。
娇娇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冲出了绯云阁大门,王翠哭哭啼啼地追在后面。
绯云阁斜对面,“听风居”茶楼二层。
赫连风手中的泥金折扇“唰”地一声合拢,扇骨在掌心敲击出笃笃的轻响。
目光穿透茶楼与街道的距离,将绯云阁门口那场由始至终的闹剧尽收眼底。
娇娇那副上不得台面的狼狈样,让他眼底的鄙夷和厌弃浓得化不开。
蠢货,十足的蠢货,丢尽了他的脸面。
还好他不让娇娇在外面到处说是他的女人。
宠她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然而当他的目光试图穿透那朦胧的琉璃窗,搜寻那道烟霞色身影时,所有的厌弃瞬间被另一种更灼热、更贪婪的欲念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