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蒂的背影消失在地下室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中,像一颗石子沉入深不见底的古井,连回声都没有留下。
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的紧张。科特还保持着怒喝的姿势,脖颈上的肌肉因为用力而贲张,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无法理解。他无法理解马蒂的选择,那是一种他认知范围之外的、彻底的放弃。
一个傻瓜,就这样走向了屠宰场。
霍顿放下了颤抖的手,镜片后的目光追随着马蒂消失的方向,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是怜悯?是恐惧?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羡慕?
朱尔斯则完全没有看马蒂。她的视线像被磁石吸引,死死地、贪婪地、又带着一丝怨毒地,锁定在那个被达娜从身后拥抱着的身影上。仿佛马蒂的生死与她无关,她只关心这场神只的选拔中,自己能否得到一个席位。
达娜将脸埋在靡思的发间,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但环绕着靡思脖颈的双臂却收得更紧了。那是溺水者抓住了唯一浮木的姿态。
靡思轻轻拍了拍达娜的手背,示意她安心。然后,她转过头,目光越过餐桌,精准地落在了全身僵硬的科特身上。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马蒂的自我献祭,不过是戏剧中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场。她的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那笑容在斜射进屋内的阳光尘埃中,显得有些不真实。
“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她的声音轻柔而平淡,像是在评论天气。
“那么,你呢,运动员先生?”
科特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直直地插进他混乱的心脏。他?他当然不会像马蒂那个瘾君子一样懦弱地走向死亡!他要抗争,他要打破这个该死的“剧本”!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几乎要脱口而出充满挑衅的拒绝。然而,靡思接下来的话,却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所有准备好的愤怒和反抗,全数掐灭在了萌芽之中。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那慵懒的神态像一只正在审视爪下猎物的猫科动物。阳光为她纤长的睫毛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声音里带着一种几乎能让人骨头发酥的、暧昧的笑意。
“那晚我为你编织的梦…….”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餐厅里每个人的耳朵里,每个字都像羽毛,轻轻骚刮着鼓膜,又像烙铁,烫下无法磨灭的印记。
“你明明很享受嘛。”
You enjoyed it, didnt you?
轰——
科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枚炸弹引爆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他的身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道视线所携带的重量和温度——霍顿的震惊与探究,朱尔斯那瞬间亮起的、充满恶意的兴味,以及……达娜那藏在靡思身后,带着一丝困惑与不解的眼神。
他的脸颊,脖颈,乃至耳朵根,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了猪肝色。那不是羞涩的红,而是尊严被当众剥下、秘密被无情展览的、混杂着极致羞耻与狂怒的血色。
享受?
她竟然用“享受”这个词!
那个夜晚,厨房里冰冷的料理台,撕裂的睡衣,粗暴的侵犯,以及最后那场几乎要将他灵魂都抽空的、疯狂的性爱……所有的一切,都如同电影快放一般在他脑海中闪过。他一直以为,那是他身为雄性的征服,是他愤怒与嫉妒之下的主导。他用自己的阳具,占有了她,驯服了她。
可现在,她却云淡风轻地告诉他,告诉所有人——那一切,不过是她“编织”的一场梦。
他不是主导者。
他只是一个……沉溺于春梦中的享受者。
“你……胡说……什么?”
科特的声音干涩、嘶哑,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他紧紧握着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手臂上的肌肉虬结,像盘错的树根。他想冲过去,想抓住她的肩膀,想让她收回那句话。但他动不了,那几句轻飘飘的话语,像无形的铁链,将他牢牢钉死在原地。
靡思没有再看他,仿佛已经对他失去了兴趣。她只是侧过头,用脸颊轻轻蹭了蹭身后达娜的头发,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这个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它是一种赤裸裸的宣告:你看,你引以为傲的征服,对我而言,不过是一场随手编织的梦,其价值,甚至比不上安抚我怀中人的一个微小动作。
“……原来是这样。”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是霍顿。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他看向科特的眼神里,不再仅仅是震惊,更多的是一种……恍然大悟的怜悯。他明白了。马蒂走向死亡,是因为看透了宿命;达娜选择信仰,是因为寻求庇护;而科特的反抗,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被安排好的、充满情欲的笑话。
他们所有人,都只是她掌中的提线木偶。唯一的区别,只在于牵引他们的是恐惧、是欲望、还是……虚假的希望。
朱尔斯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翘起一个充满快意的弧度。她看着科特那副摇摇欲坠、尊严尽碎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病态的满足感。被忽视的痛苦,在看到别人同样被玩弄于股掌之上时,似乎减轻了不少。她甚至开始有些期待——当轮到她选择时,靡思又会为她“编织”一场怎样的梦呢?
“你……”科特还想说什么,但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那个建立在力量与征服之上的世界,正在一寸寸地崩塌。
他,堂堂的运动员,球队的四分卫,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原来只是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