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思源教授的目光在会议室内缓缓扫过,语气不急,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那些推导,那些逻辑链条,那些结构转换,她全部梳理得清清楚楚。”
他微微一顿,语气忽然冷了下来:
“你们一个个自诩科研老兵。可让你们画附录图,理结构线,讲公式含义,能讲明白的吗?”
他点了点投影屏上的翻译文档,语气如冰:
“德国关于SiGe异质结的研究,实际进展早就走在了论文前面。他们公开发表的,往往是经过精简和过滤的,研究团队内部的进展和未公开的成果通常更深入、更先进。”
吕思源教授停顿片刻,会议室内静得仿佛能听见针落地声。
他目光如炬,扫视全场,见众人神情严肃,他微微点头。
“据我所知,维登堡工科大学已经成功研发出基于SiGe异质结的下一代射频放大器,性能指标远超现有商业产品,特别是在功耗和增益方面实现了重大突破。”
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这些成果不仅推动了芯片制造工艺的升级,更为高频通信和雷达技术开辟了全新的应用前景。”
维登堡工科大学,是德国乃至整个欧洲芯片与微电子领域的顶尖学府之一。
“结果我们呢?还处于消化和理解公开论文阶段。就这样,你们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在做前沿?”
他语调不高,却句句敲在骨头上——
“你们要明白,人家在沉默中积累突破,我们在喧哗里原地踏步。差距,从来都不是在一夜之间形成的,是你们每天‘差不多就行’堆出来的。”
最后,他敲了敲桌面,语气沉稳却带着压迫:
“到了该清醒的时候,就得睁开眼睛,看看这个真实的世界,正视差距。就算姜同学把最新的前沿成果全翻译出来了,你们看懂了就算完事了吗?”
“你们要明白,理解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挑战是能不能把这些知识转化成自己的能力,应用到实际研究中去。科研不是拿来炫耀的文凭,而是要解决问题、推动技术进步的利器。”
“只有一点点地进步,才能一点点地缩小差距,最终实现跨越。”
姜蕴宁坐在后排,静静听着吕思源教授的训导。
他说得一点都没错。
如今的学生,多少都带着几分浮躁和急功近利,渴望快速见效。
回想上大学以来,尤其是在实验室的这些日子里,姜蕴宁见过太多类似的场景——
临交进度小结时临时抱佛脚,把网上的图随手下载贴上去,图例里的单位都懒得改,连基本注释都没补全;
小组讨论文献时,连文章都没完整读过,就开始凭记忆张口就说,甚至连核心论点都没弄明白;
做实验调试时,公式推导还没有完成,就急着跑数据,跑出问题后也不查原理,只是反复瞎试,浪费时间和精力;
设备参数设定错了也不验证流程,反而转头上论坛发帖求“有没有能直接跑的现成代码”;
甚至在自习室,她还亲耳听到有人感慨:“搞科研太苦了,真不如去接外包项目,钱多,还能顺带挂个名字发篇论文。”
……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
这些人并不是没天分,起点也都不低,但总是想着“能快点解决就快点解决”,真正该花时间钻研的地方,他们却绕着走。
当然,姜蕴宁能理解——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心无旁骛地投入研究,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等待成果开花的耐心。
但是,她更明白,这不是学生们的问题,而是整个时代的焦虑使然。
科研环境早就变了,项目靠考核、成果要量化,论文、专利、发表期刊的级别都成了衡量学生价值的“硬性指标”。
升学要卷,就业要卷,导师要看结果,实验室要比进度。
于是,哪怕是天赋极高的人,也很难沉下心来去做最基础的、最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浮躁,不是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环境的问题。
一代人裹挟在时代的洪流中,被推着往前走,哪怕他们心里知道“慢一点可能更好”,但谁敢真的慢下来?
学习工作中的每一环都在驱使人们去追求看得见的回报,却忽略了打基础的艰辛与价值。
姜蕴宁望着那些低头反思的学长们,心中并无讥讽。
这些学生,的确都很有天分。
也正因为如此,更值得被好好培养。
唯有踏实沉淀,才能真正缩小与世界前沿的差距。
这不仅是对学术本身的基本敬意,更是对未来科研之路的一种严肃承诺。
浮躁可以理解,但不能纵容;聪明不是资本,而是责任。
真正走得远的,从来不是跑得最快的人,而是能稳住脚步、静下心来的人。
她明白,这群人只要沉下去,将来必定能走出自己的高度。
会议结束之后,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走出去。
看得姜蕴宁在后面连连摇头。
这群学生还有得磨炼,这点打击都受不住,做什么科研?
做科研需要什么——
认真,细致,不要脸。
若是承受不了压力,却还是选择做科研,那简直是在自讨苦吃。
“姜学妹……”
这时候,身后一声迟疑声传来。
这个声音有些陌生,转头一看——
居然是赵宇轩,实属意外。
“赵学长,有事吗?”姜蕴宁声音平静。
他吞了吞口水,声音有些低沉又小心翼翼:“姜学妹……我……我这儿有一篇德文文献,看得不是很明白,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帮我看看?”
姜蕴宁直截了当地回应,“行。”
如果忽略他绷紧的脸,倒也算是交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