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法理人情
济南城的暮色，比秦渊离去时更添了几分肃杀与喧嚣。城墙之上，“靖北盟”的大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旗下除了原先的守军，更多了许多服饰各异、气息精悍的江湖人士。然而，这股汇聚的力量，并未让城内的气氛变得融洽，反而如同一个不断加压的火药桶。
总兵府议事大堂，此刻已不再是欢庆馆陶大捷的场所，而是变成了激烈争论的漩涡中心。
苏墨依旧坐在主位左下首，代表盟主秦渊主持大局。他脸上那惯有的从容笑容淡去了几分，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清明，扫视着堂内群雄。
曹化淳与英国公张世泽并排坐在右上首，代表着朝廷的意志。曹化淳半眯着眼，仿佛老僧入定，但偶尔开阖的眼缝中精光闪烁。张世泽则正襟危坐，面色冷峻，身后站着几名气息沉凝的京军将领，无形中散发着压力。
而堂下，以华山派岳凌云、武当冲虚道长、江北盟熊天霸、丐帮长老等人为首的江湖豪杰，则与苏墨、曹化淳等人形成了隐隐的对峙。
争论的焦点，正是苏墨这几日呕心沥血草拟的《靖北盟约章》。
“苏先生！”熊天霸声若洪钟，第一个拍案而起，指着那厚厚一叠盟约草案，“这劳什子章程，条条框框也太多了！什么‘功过赏罚，皆依盟规’、‘钱粮调配，需经联席审议’、‘各派弟子，需接受统一号令与整训’……咱们江湖儿女，快意恩仇，讲究的是个信义！弄这些繁琐东西，岂不是给自己套上枷锁？还能痛快杀鞑子吗？”
他身后许多草莽出身的豪杰纷纷附和，嚷嚷着“太过麻烦”、“信得过秦盟主便是”。
岳凌云微微蹙眉，他虽觉章程有些繁复，但亦觉无规矩不成方圆，只是沉吟未语。
冲虚道长则抚须道：“熊帮主稍安勿躁。苏先生拟定此章程，想必有其深意。如今盟众数万，来源复杂，若无明确法度约束，恐生内乱。”
苏墨羽扇轻摇，待喧哗稍止，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有力：“熊帮主，诸位英雄，苏某深知江湖义气重于泰山。然，今日之靖北盟，已非昔日数十上百人的江湖结义。我等肩负的，是北地千万百姓之安危，是抗清复国之重任！数万之众，若仍只凭一时意气、个人好恶行事，粮草如何公平分配？军令如何畅通无阻？战功如何准确评定？若有派系争斗、或个别害群之马滋扰地方、甚至通敌叛变，又当如何处置？难道每次都靠盟主一人裁决，或诸位以私刑处之吗？”
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加重：“法理，非是枷锁，乃是保障绝大多数人利益、维系联盟存续之基石！它约束的是可能存在的私心与恶行，保护的却是所有遵纪守法、一心抗清之义士的权益与付出！若无此法理，今日我等可因义气而聚，他日亦可能因无序而散，甚至祸起萧墙！届时，如何对得起战死沙场的英魂？如何对得起翘首以盼的黎民？”
这一番话，条分缕析，将设立规章的必要性提升到了联盟存亡和抗清大业的高度，让许多原本不满的豪杰陷入了沉思。
然而，曹化淳却在此时阴恻恻地开口了：“苏先生高论，杂家佩服。这章程若真能执行，倒也不失为治国安邦之良策。只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似无意般扫过苏墨，“如此庞大繁杂的联盟运转，所需钱粮物资堪称海量，却不知来源何处？账目可还清晰？可莫要有些人，借‘抗清’之名，行那结党营私、侵吞国资之事啊！”
他旧事重提，再次将矛头指向了苏墨及其背后“不明”的财力支持。
张世泽也适时沉声道：“苏先生，英国公府亦掌管京营，深知钱粮之重。朝廷度支艰难，于北地诸镇之支援已是竭尽全力。靖北盟既奉朝廷正朔，受丹书铁券之封，这钱粮用度、人事任命，是否也该依朝廷法度，纳入兵部、户部核销管辖之列？以免将来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他二人一唱一和，一个质疑资金来源，一个要求纳入朝廷管辖，意图从根本上制约甚至夺取靖北盟的控制权。
堂内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
苏墨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正要开口反驳，忽然心有所感，与堂内角落抱剑而立的江辰几乎同时望向门外。
也就在这一刻，一个平静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朝廷的法度，自然要遵。但靖北盟的规矩，也要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三道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大堂门口。当先一人，青衫磊落，面容依旧坚毅，但那双眸子却比往日更加深邃，仿佛蕴藏着星云生灭、沧海桑田，周身气息圆融内敛，却又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正是秦渊！
他左侧是白衣胜雪、容颜略显苍白却目光坚定的简心，右侧则是红衣如火、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玉罗刹。
“盟主！”
“秦大哥！”
堂内顿时响起一片混杂着惊喜与敬畏的呼声。岳凌云、冲虚道长等人面露喜色，熊天霸更是大步迎上。而曹化淳与张世泽则是瞳孔微缩，紧紧盯着气质大变的秦渊，心中警兆骤升。
秦渊对迎上来的熊天霸等人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苏墨身上，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他步履沉稳地走向主位，并未立刻坐下，而是站在案前，看向曹化淳与张世泽。
“曹公公，英国公。”秦渊拱手，礼节周到，语气却不容置疑，“秦某归来迟了。关于盟约与钱粮之事，秦某以为，苏先生所言极是。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靖北盟乃为抗清而建，所有规章，皆是为了更好地凝聚力量，打击鞑虏，护卫百姓。至于钱粮来源，除部分为各派自筹、义士捐献外，秦某亦有些许江湖朋友鼎力相助，账目清晰可查，绝无任何不清不楚之处。若朝廷不放心，可派员监察，但若因程序繁琐而贻误军机，这责任，恐怕谁也担待不起。”
他话语平和，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势，那并非单纯的武力压迫，而是一种源于内心强大自信与对局势绝对掌控的气度。他体内初成的混沌内力虽引而不发，却让感知敏锐如曹化淳、张世泽者，都感到一种隐隐的、仿佛面对洪荒巨兽般的压力。
秦渊又看向堂下群雄：“至于盟约章程，秦某认为，苏先生苦心拟定，乃是为了我靖北盟长远计。无规矩不成方圆，法理之立，非为束缚手足，而是为了让我等之力，能拧成一股绳，爆发出最强的力量！秦某在此表态，全力支持苏先生完善并推行此盟约！也望诸位兄弟，为了抗清大业，暂且收起些个人脾性，共遵盟规！”
他目光灼灼，声音传遍大堂：“秦某在此立誓，凡我靖北盟弟子，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一视同仁！凡盟约所立，秦渊率先遵守！若有违者，无论亲疏，皆依盟规处置！”
他这番话，既回应了朝廷的刁难，又力挺了苏墨的盟约，更以自身威望和立誓，给所有心存疑虑的江湖豪杰吃了一颗定心丸。
“盟主英明！我等愿遵盟规！”岳凌云率先拱手响应。“俺老熊也没话说！听盟主的！”熊天霸挠了挠头，大声道。冲虚道长、丐帮长老等人也纷纷表态支持。
眼见大局已定，曹化淳与张世泽脸色难看，却也知道此时再强行施压已无意义。曹化淳冷哼一声：“既然秦将军已有决断，杂家便拭目以待！”说罢，拂袖起身。张世泽也深深看了秦渊一眼，带着属下离去。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
待众人散去，大堂内只剩下秦渊、苏墨、简心、玉罗刹以及悄无声息出现的江辰。
“秦兄，你……”苏墨看着秦渊，欲言又止，他敏锐地感觉到秦渊身上发生了某种本质的变化。
秦渊微微颔首：“此事稍后再说。苏兄，这几日辛苦你了。”他又看向江辰，“江兄，可有新的消息？”
江辰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份密报：“清廷与‘黑巫’勾结，确凿。他们并非只想激活一两处祭坛，而是在中原各地寻找类似断魂谷的玄阴之地，意图布下一座庞大的‘玄阴万煞大阵’。此阵若成，可逆转一地甚至数州之气运，湮灭生机，使沃土化为鬼域，极为阴毒。”
众人闻言，神色皆是一凛。
秦渊眼中混沌之色一闪而逝，他握紧了拳，感受着体内那新生却强大的力量。
“看来，我们的敌人，比想象中更加疯狂。”他沉声道，“法理已立，内部暂安。接下来，该是让这群魑魅魍魉，见识一下我靖北盟雷霆手段的时候了！”
【下章预告】
秦渊回归，力排众议，确立盟规，靖北盟初步整合完成！然而，更大的阴谋已悄然展开。清廷与“黑巫”一脉布设“玄阴万煞大阵”的线索逐渐清晰，下一处目标疑似指向江南！苏墨提议主动出击，破坏阵法节点，却需深入敌后，风险极大。与此同时，江南传来急报，苏墨之父、青云阁老阁主苏珩突然病重，江南局势暗流涌动！第二百五十五章《江南案起》，看秦渊如何统筹全局，应对这跨越南北、关乎气运的惊天阴谋！苏墨返乡，又将揭开怎样的过往与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