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异族高手
秦渊在深沉的定境中不知岁月。
他意识悬浮于一片浩瀚无垠的玄墨气海之上，下方不再是波涛汹涌，而是一种近乎绝对的平静，深邃、冰冷，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声音。这便是他新生内力的本源——融合了玉罗刹玄阴之气、桑杰嘉措部分冰火掌力，以及《沧海无量诀》根基的混沌之海。
意识化作的小舟在这片寂寥的海上飘荡，他能感受到那力量中蕴含的庞大与恐怖，远超以往任何时期。但这力量也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与寂灭感，仿佛稍有不慎，便会连同他自己的情感与意识一同冻结、化归虚无。
“须以神驭力，而非为力所驭……” 冥冥中，过往对武道的理解，以及简心曾转述的药王谷心法要义在他心间流淌。他不再试图去“驱动”这片海，而是尝试着将自身意志、那些无法割舍的牵挂——简心的温柔、苏墨的智谋、江辰的孤绝、玉罗刹的复杂、铁山营袍泽的血仇、济南城军民的期盼——化作无形的锚，深深扎入这片寂寥之海。
渐渐地，那绝对的死寂中，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意”。这意，并非波澜，而是让这片海拥有了“方向”。它依旧冰冷，依旧浩瀚，却不再是无主的荒原。
当他终于从那深沉的定境中脱离一丝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外界传来的、压抑着的紧张气氛。
静室之外，苏墨与简心的低语隐约可闻。
“……清军大营有异动，昨夜至今，有多股不同旗号的小队人马进入，看装束，非满非蒙，气息也迥异于寻常军士。”这是苏墨的声音，带着凝重。
“秦大哥气息已趋平稳，新生内力虽属性未明，但总算不再反噬。只是不知还需多久才能苏醒。”简心的声音透着疲惫与担忧，“苏大哥，城外情况很糟吗？”
“暂时未有进攻迹象，但多铎此番调兵遣将，恐非简单增兵。柳如是那边又遣人来问过两次秦兄情况，朝廷似乎比我们还急。另外……”苏墨顿了顿，“闻香教的人，今日在城中发放符水，言可避刀兵，吸引了不少惶恐百姓。”
便在此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刺骨寒意的破风声由远及近，仿佛一片雪花落在了院中。
苏墨和简心立刻警觉。
“是我。”一个冰冷寡淡的声音响起，是江辰。
他回来了。
静室内的秦渊，意识虽未能完全掌控身体，但灵觉因内力质变而变得异常敏锐，外界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江兄弟！”苏墨语气一松，“你终于回来了！情况如何？”
“清军大营，来了高手。”江辰言简意赅，语气却比平日更冷，“非中土路数。”
“是何来历？”苏墨追问。
“其一，出自极北苦寒之地，自称‘萨满’，名乌尔萨。善驱兽、御魂，能与山精野怪沟通，麾下有一支‘兽奴兵’，非人非兽，凶悍异常。我袭其粮队时，曾远远望见此人作法，方圆百丈，飞鸟惊惶坠地，走兽癫狂互噬。”
江辰的描述让苏墨和简心都倒吸一口凉气。这等诡异手段，闻所未闻。
“其二，来自漠北蒙古，名巴特尔，号称‘射雕手’。箭术通神，可于五百步外射中铜钱方孔，且箭矢蕴含一股螺旋钻透的奇异劲力，我亲眼见他试箭，一箭洞穿三层铁甲，余力未衰，没入石中半尺。此人应是蒙古八旗请来的供奉。”
五百步外射穿三层铁甲！这已非寻常武功能及，近乎箭神。
苏墨沉默片刻，声音沉重：“一个善使诡谲异术，动摇军心，操控凶兽；一个擅长超远狙杀，斩将夺旗，防不胜防。多铎这是要将江湖奇人异士之力，也用到这攻城战上了。加上一个深浅不知的国师桑杰嘉措……下次攻城，恐非单纯蚁附硬攻了。”
室内，秦渊的意识剧烈波动起来。乌尔萨？巴特尔？这些名字和他所知的中原武林乃至关外豪强都对不上号。真正的“异族高手”！他们带来的，将是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战斗方式。济南城的守军，能应付得了吗？
他必须尽快醒来！必须彻底掌控这股新生力量！
他凝聚起全部精神，不再仅仅是以“意”锚定，而是开始主动地、小心翼翼地引导那片混沌之海，按照《沧海无量诀》与自身对“覆云归墟”的理解，开始缓慢而坚定地运转。经脉中传来冰裂重塑般的剧痛，但他以无上意志将其压下。
就在秦渊于静室中争分夺秒地巩固修为之时，济南城外，清军大营。
中军大帐内，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
多铎端坐主位，面色依旧阴沉，但眼神中多了几分此前未有的底气。下首左边，国师桑杰嘉措闭目盘坐，气息内敛，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但偶尔开阖的眼眸中，精光流转，显示他受的创伤正在迅速恢复，且对秦渊那诡异的力量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右边，则坐着两人。
一人身形矮壮，披着色彩斑斓、缀满各种兽牙、骨片和羽毛的怪异长袍，脸上涂着红白相间的油彩，看不清具体年纪，唯有一双眼睛，浑浊中透着与野兽无异的凶光。他腰间挂着一串小鼓和铃铛，手中把玩着一颗不知名动物的头骨，正是来自极北之地的萨满祭司——乌尔萨。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混合了血腥、草药和腐朽的气息，令人望之不适。
另一人，则高大魁梧，身着传统的蒙古皮袍，裸露的右臂肌肉虬结，布满伤疤。他面容粗犷，眼神锐利如鹰，背后背着一张几乎等人高的巨大铁胎弓，弓身黝黑，刻着飞鹰图案，箭壶中插着的箭矢也比寻常箭支长出一大截，箭簇呈三棱透甲锥形。他便是蒙古神箭手巴特尔。他沉默寡言，只是偶尔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弓弦，发出细微的嗡鸣，整个人如同一块沉默的岩石，却散发着无坚不摧的锋锐之气。
“乌尔萨大师，巴特尔勇士，”多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此番请二位前来，便是为了这济南坚城，以及城中那个叫秦渊的汉人。国师前日与他交手，此人武功诡异，已成本王心腹大患。”
乌尔萨发出夜枭般沙哑的笑声，用生硬的汉语道：“王爷放心。汉人依仗城墙，不过是缩壳的乌龟。我的孩子们，已经饥渴难耐了。明日，我便让这济南城，先听听来自山林和荒原的‘问候’。”他所说的“孩子们”，显然指的是那些被秘法操控的“兽奴兵”。
巴特尔则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声音低沉如闷雷：“五百步内，王爷指谁，巴特尔便射谁。”语气中的自信与杀意，毫不掩饰。
桑杰嘉措此时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秦渊此子，身负奇功，其内力属性老衲亦前所未见。乌尔萨大师的术法或可乱其军心，巴特尔勇士的神箭或可伤其肉身，但若要根除，仍需从其武道本源入手。老衲对其功法，颇感兴趣。”这话语中，已然将秦渊视作了待研究的猎物。
多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有三位高人出手，何愁济南不破，秦渊不除！明日，便依计行事！先摧其志，再夺其城！”
帐内，杀机四溢。
而济南城内，苏墨在听完江辰的详细回报后，心情愈发沉重。他立刻召集黄得功、张煌言、刘宗敏以及穆人清等武林首领，紧急商议对策。
“兽奴兵？萨满巫术？五百步神射？”刘宗敏听得直嘬牙花子，“这他娘的还怎么打？鞑子什么时候玩起这些歪门邪道了！”
黄得功眉头紧锁：“若真有能驱使野兽、动摇心志的妖法，对军心士气打击极大。而那神箭手，更是防不胜防，我军将领露头便有危险。”
穆人清抚须沉吟：“邪术惑心，或可以清心静气的内功心法相抗，我华山派‘紫霞功’略有此效。但范围有限，难护全军。至于超远神射……除非有同等级别的高手以强弓硬弩对狙，否则只能依靠掩体和运气。”
张煌言看向苏墨：“苏先生，可有良策？”
苏墨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邪术虽诡，亦有其限，不可能无休无止施展，必有施法之人或媒介。明日若对方施展邪法，需立刻找出其根源，派精锐高手突袭，斩杀施法者！至于那神箭手……”
他顿了顿，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江辰：“江兄弟，你的剑，可能快过他的箭？”
江辰抬眸，眼中寂灭的寒星微微一闪：“他放箭前，我杀他。他放箭后，我杀他。”语气平淡，却蕴含着极强的自信。他的剑，是杀人的剑，不在乎距离，只在乎时机与生死。
苏墨点头：“好！那神箭手，便交由江兄弟应对。其余人，各司其职，稳守阵地，尤其注意防护军中将领。另外，简姑娘，”他看向简心，“还需你调配一些宁神静气的药物，分发下去，以防万一。”
简心郑重应下。
夜色渐深，济南城内外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双方都在为明日可能到来的、更加诡异残酷的战斗做准备。
静室之内，秦渊周身那层冰冷的霜气已彻底内敛，肌肤恢复了常色，只是仔细看去，会发现他的瞳孔深处，那玄墨之色似乎更加深邃，偶尔流转过一丝幽暗的冰蓝。他体内那片混沌之海，终于初步驯服，虽然距离完全掌控、如臂使指还需时日，但至少，他已能调动部分力量，且意识彻底清醒。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便看到伏在榻边，因极度疲惫而浅眠的简心。她眼角还带着泪痕，秀眉微蹙，即使在睡梦中，也带着化不开的忧色。
秦渊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伸出手，想为她拂去眉间的忧虑，却发现自己对力量的掌控尚不精细，指尖掠过，带起一丝微弱的、冰寒的气流。
简心立刻惊醒，看到秦渊睁着眼，正温和地看着她，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泪水瞬间盈眶：“秦大哥！你……你醒了！”
“辛苦你了，心儿。”秦渊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他试图坐起，体内新生内力自然流转，虽仍有滞涩，却再无之前那般剧痛与失控感。
“你感觉怎么样？内力……”简心急忙扶住他，关切地问。
秦渊微微握拳，感受着体内那片冰冷而浩瀚的力量，沉声道：“无碍了。而且……因祸得福，内力有所精进。只是性质有些变化，还需时间熟悉。”他目光转向窗外凝重的夜色，“外面情况如何？我似乎听到……来了新的敌人？”
简心连忙将苏墨和江辰带回的消息，以及明日的担忧尽数告知。
秦渊听完，眼神骤然锐利起来，那深邃的瞳孔中，仿佛有冰冷的漩涡在生成。
“萨满？神箭手？”他缓缓下床，身形虽还有些虚弱，但脊梁已然挺直如枪，“好啊，正要试试我这新生之力，利是不利！”
他推开静室之门，月光洒落在他身上，映照出他平静却坚毅的面容。
苏墨、黄得功等人闻讯赶来，看到他安然出现，无不惊喜交加。
“秦兄！”
“将军！”
秦渊对众人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苏墨和江辰身上：“情况我已知晓。明日，我亲自上城。”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以及一股令人心折的、仿佛能包容并化解一切危机的沉稳力量。
华夏脊梁，岂会因异族诡技而弯折？
【下章预告】
秦渊苏醒，内力蜕变，携新生之力再临城头！第二百三十章《武学之争》，看迥异于中原武学的萨满巫术与蒙古神射，如何在这济南城下掀起腥风血雨！乌尔萨驱策的“兽奴兵”有何诡异之处？巴特尔五百步外夺命神箭，江辰的杀人剑能否及时拦截？秦渊那融合了玄阴寂灭之意的《沧海无量诀》，又将如何应对这完全陌生的攻击方式？东西方武学（异术）的第一次正面碰撞，胜负关乎一城存亡！明日朝阳升起之时，便是见分晓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