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装箱角落的应急灯闪了一下，光线斜照在解剖台上。苏念摘下眼镜，镜片上一层薄雾。她用白大褂袖口擦了两下，重新戴上。视线清晰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林骁留下的血迹——从工具箱边缘一直延伸到台面，断断续续，像一条标记线。
她没动，盯着那道痕迹看了三秒。
然后迅速戴上手套，打开随身携带的解剖箱。里面整齐放着镊子、刀片、采样管和一台巴掌大的光谱仪。她先把三具尸体按死亡时间排好，最新的一具还在渗液，腹部切口边缘发暗，说明死不到两个小时。
她掀开这具尸体的左臂衣袖。皮肤苍白，血管青紫，在肘窝附近有个针眼。很小，不仔细看几乎看不见。她拿出放大镜凑近。
皮下有两圈淤青。一圈是环状，一圈是放射状，叠在一起，像个靶心。
她低声说：“这不是正常注射。”
正常打针不会造成这种压力分布。只有人在挣扎时被强行固定，肌肉紧绷，针头穿刺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她调出光谱仪，对着针道扫了一遍。屏幕上跳出数据：含微量γ-羟丁酸，一种强效镇静剂。
“先用药，再注射。”她合上仪器，“不是治疗，是控制。”
她放下设备，伸手翻开尸体的眼皮。瞳孔已经扩散，但虹膜边缘有些细痕，像是划伤。她取出便携显微镜，连上平板，一帧帧拍摄。
图像放大到八倍时，那些划痕开始显出规律。长短交错，深浅不一。她做了反色处理，画面变成黑白。一组由“0”和“1”组成的序列浮现出来。
48位。
她手指一顿。
这个格式她见过。沈知微提过一次，说是“幽灵代码”组织内部验证身份用的二进制密钥。当时她只当是黑客玩笑，现在却出现在一具实验体的眼睛里。
她从口袋掏出U盘。银色外壳，刻着“Z.w”。这是沈知微给她的备份盘，存着所有未公开的加密协议样本。她插进读取器，导入密钥比对程序。
进度条走到底。
屏幕弹出绿色框：mAtch coNFIRmEd。
苏念呼吸停了一瞬。
她抬头看向通道出口。那里空着，铁皮墙外传来机械运转声，节奏越来越稳。陈渊的系统正在重启。
但她现在顾不上这些。
她低头看着尸体的眼睛，声音压得很低：“你们不是在做药物测试……你们在往人脑子里塞数据。”
她突然想起什么，快速翻动尸体其他部位。手腕、脚踝都有轻微擦伤，像是被金属环固定过。肩胛骨处有一块圆形疤痕，和她锁骨下的位置一样。她摸了摸自己的伤疤，又看了看尸体的。
同一批编号。
她收回手，握紧U盘。指尖发冷。
就在这时，平板震动了一下。光谱仪自动上传了另一组残留物分析结果。除了镇静剂，针孔周围还检测到一种复合蛋白载体，编号NVx-7。
她立刻调出记忆里的资料。这是诺维安酮的改良型载体蛋白，专门用于穿透血脑屏障。普通药物用不了这个，只有需要直接作用于神经系统的才配得上。
而这种技术，全省只有两家机构掌握。
一家是省疾控中心，另一家，就是陈渊的AI伦理研究所。
她关掉屏幕，把U盘收进口袋。右手握住解剖刀，左手按在解剖台上。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盯着入口方向。
脚步声由远及近。
不是一个人。
她没动。刀尖朝下，贴在腿侧。
来的人穿着黑色战术靴，步伐一致，间隔精准。三个保镖出现在门口，站在逆光里，看不清脸。中间那人抬手，指向尸体。
苏念不动。
那人向前一步，伸手要去碰尸体手臂。
她猛地横跨半步，挡在台前，解剖刀抬起，刀刃对准对方咽喉。
“别碰他。”
对方停下。
她盯着那人的眼睛：“这具尸体是非法拘禁致死，身上有束缚伤，角膜刻录了加密信息，注射物含违禁神经制剂。我现在以省公安厅法医顾问身份宣布，现场封存，任何人不得移动、接触、销毁证据。”
对方没说话。
身后传来另一个声音：“她说得对。”
陈渊站在通道尽头，手里拿着一个平板，婚戒闪着蓝光。他走近几步，目光扫过尸体，最后落在苏念脸上。
“你很敏锐。”他说，“但你知道为什么选择这些人做实验体吗？”
苏念不答。
“因为他们大脑可塑性强，情绪波动大，容易接受外部指令植入。”他顿了顿，“就像你当年，如果母亲没死于误诊，你也会是候选人之一。”
苏念手指收紧，刀柄发烫。
“你们以为自己在救人。”陈渊继续说，“其实你们只是在延缓进化。人类必须被优化，而优化的第一步，就是清除不稳定变量。”
他抬起手，戒指对准尸体眼睛，轻轻一点。平板上开始同步数据流。
苏念突然出手。
她侧身一闪，左手拔出U盘，狠狠插入平板接口。程序强制中断，屏幕瞬间黑屏。
陈渊皱眉。
她冷笑：“你的系统能读取人体数据，但你忘了，U盘也能写入病毒。”
平板发出警报声，红灯闪烁。
陈渊后退一步，挥手示意保镖上前。
苏念握紧解剖刀，背靠解剖台。她知道打不过三个训练有素的打手，但她不能让他们带走尸体。这条线索一旦消失，沈知微那边就断了链。
保镖逼近。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战。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巨响。
像是高压塔架倒塌的声音。
紧接着，监控探头全部熄灭。
集装箱内陷入半昏暗。
保镖动作一滞。
苏念抓住机会，迅速将尸体虹膜图像拍照上传，目标地址是沈知微预设的离线接收端。发送成功提示刚跳出来，一道黑影从顶部通风口跃下，落地翻滚，直接扑向中间保镖。
是唐糖。
她一脚踢中对方膝盖，顺势拧肩撞开第二人。第三人拔出电击棍挥来，她矮身躲过，反手抓住对方手腕，用力一折。
骨头断裂声响起。
陈渊转身就走。
唐糖追上去，却被一道激光网拦住。红色光线从墙壁两侧射出，形成封锁线。她退回原地，喘着气看向苏念。
“林骁呢？”她问。
“不知道。”苏念摇头，“但他留下的血迹指向那边。”她指了指另一条通道。
唐糖点头，正要动身，忽然察觉不对。
她低头看自己手臂。皮肤下有一小块突起，像是皮下植入物在发热。
她脸色变了。
苏念快步走来，扒开她袖子。在肘窝处，发现一个微型针孔，周围泛红。
“你也被人注射过。”苏念声音变冷，“而且时间不超过十二小时。”
唐糖愣住。
“你是怎么进来的？”苏念追问。
“林骁让我绕后接应……我路过一个废弃岗亭，看见里面有热水和食物……我就……”她声音低下去。
苏念闭眼。
明白了。
他们是故意留物资引人上钩。唐糖吃了东西，被人趁机注射。现在她体内可能也带着编码，甚至正在被远程读取。
她抓起唐糖的手腕，快速检查脉搏。跳动正常，但偏快。她翻起眼皮，用笔灯照射。
虹膜边缘，已有细微划痕开始形成。
还没刻完，但已经开始。
她抬头，看向陈渊离开的方向。
对方不只是在收集数据。
他们在活体写入。
把人变成行走的存储设备，随时读取，随时改写。
她握紧解剖刀，对唐糖说：“别眨眼，越少闭眼，刻录速度越慢。”
唐糖点头。
远处又传来脚步声。
更多保镖正在靠近。
苏念把U盘塞进唐糖手里：“把这个交给沈知微，告诉她，编码格式变了，新版本带生物反馈机制，必须用逆向协议才能破解。”
唐糖接过，攥紧。
“林骁那边怎么办？”
“他会找到我们。”苏念说，“只要他还记得那个数字。”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伤疤。
0.618。
不是黄金比例。
是逃生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