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关于“记忆流失”与“存在感侵蚀”的冰冷警告，如同两座骤然降临的冰山，瞬间冻结了凌一凡心中所有因“效率至上”的诱惑而泛起的涟漪。那种深入灵魂的恐惧，远比饥饿、社死或者能力失控更加本质，更加令人绝望。
便捷的力量之路，赫然通往的竟是自我存在的湮灭。这根本不是选择，而是慢性自杀。
他几乎是手脚冰凉地关闭了那个通往深渊的加密聊天室，甚至恨不得立刻格式化了整个硬盘，仿佛那样就能抹去与之相关的一切痕迹。
然而，现实的困境并未随之消失。那如影随形的饥饿感，那使用能力后仿佛身体被掏空的虚弱，依旧是他必须每日面对的残酷现实。“效率至上”虽然包藏祸心，但他指出的问题——自身“充电”方式原始低效——却是血淋淋的事实。
冷月给出的方向是“探索自身，而非掠夺外界”，但具体如何探索，一句“高度独特性，无既定模板”就轻飘飘地打发了，留下凌一凡在原地抓瞎。
怎么办？ 难道真的只能回到过去那种，一边忍受饥饿，一边祈祷副作用不要太坑爹的原始状态？
不甘心。
在极度的焦虑和生存压力的逼迫下，凌一凡开始了他笨拙而艰难的自我探索。他决定，至少在找到更好的办法之前，先尽可能避开那些明显带有“掠夺”性质的“借用”，尝试利用冷月提到的、相对正向的自身情绪作为燃料。
首先尝试的是【高度专注\/心流】。 他想起自己大学时为了赶deadline，曾经有过连续几个小时完全沉浸在编程或者写论文中的状态，那种物我两忘的感觉确实让人精神亢奋。
于是，他翻出落灰的数独书，找出最难的关卡，憋着一口气开始攻克。一开始思绪纷乱，总是走神，但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十几分钟后，似乎真的稍微进入了一点状态，大脑高速运转，暂时忘记了外界的烦恼。
一段时间后，他停下来感受了一下……嗯，似乎……精神确实集中了一些，但小腹的能量感？微乎其微，几乎感觉不到。而且为了进入这种状态，前期消耗的精神力似乎比补充的还多！性价比极低！
【失败】。看来“心流”这种高级燃料，不是他想进就能进的。
接下来尝试【满足感\/成就感】。 这个听起来不错！做好事，帮助别人，然后收获快乐和能量，听起来又正能量又安全！
机会很快来了。下班路上，他看到一位老太太拎着很重的购物袋，步履蹒跚。凌一凡立刻上前帮忙：“阿姨，我帮您拿吧！”
老太太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感激的笑容：“哎呦，谢谢你了小伙子，真是好人啊！”
凌一凡帮着把袋子拎到老太太住的楼门口，过程中努力感受着那种“助人为乐”的满足感。别说，听着老太太的道谢，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他心里确实挺暖乎乎的。
分别后，他立刻仔细体会——嗯！好像有点用！小腹那里似乎真的多了一丝非常微弱的、温煦的暖意，不像“尴尬燃料”那么灼热，也不像“吐槽燃料”那么散碎，是一种很舒服的平稳感。虽然量很少，但确实存在！
【成功！……但效率极低】。帮人拎一次袋子产生的满足感，转化的能量大概只够他……让一支笔的墨水回满三分之一？这得帮多少人拎多少次袋子才能抵消一次小愿望的消耗？怕不是要变成职业义工？
虽然效率低下，但至少证明这条路是通的，而且感觉很好，没有副作用。凌一凡决定以后多积攒这种“好人好事”能量。
最后，也是最无奈、但似乎最“好用”的，还是【吐槽\/怨念】。 这玩意儿简直是取之不尽的廉价燃料！尤其是在李主任的“气场论”和王大锤的日常脱线加持下。
李主任又一次在晨会上大谈“宇宙能量与水木之势”时，凌一凡不再仅仅是内心麻木，而是开始有意识地收集自己那奔腾的吐槽欲：“还水木之势，您那是水肿之势吧？”“这玩意要是能发电，咱们公司早实现能源自由了！”
王大锤又一次因为试图“意念”开电视而被拖鞋绊倒时，凌一凡一边无语，一边默默收集着那浓郁的怨念：“兄弟，你这已经不是水逆了，你这是水坝决堤啊！”“求你了，安分点吧，我的精神损失费都快交不起了！”
这些散碎的、持续的吐槽和怨念，如同背景噪音般不断产生，被他尝试着像收集静电一样，在心里默默汇聚、压缩。虽然过程很抽象，但似乎真的能积少成多，形成一种缓慢但持续的能量补充，有效缓解了那底虚般的饥饿感。
【成功！效率中等，可持续性强，但能量纯度低，可能影响许愿精度（有待观察）】。
几天尝试下来，凌一凡感觉自己像个蹩脚的化学实验员，每天都在用自己的情绪做实验，记录着各种“燃料”的燃烧值和副作用。
效果嘛……有，但远谈不上“高效”。最大的好处是，他终于可以基本摆脱对疯狂进食的依赖了（除非使用了消耗巨大的能力），日常的能量维持主要靠“吐槽续航”和偶尔的“好人好事充电”，虽然日子依旧过得紧巴巴，但至少不用担心把自己吃破产或者撑死了。
这种“自给自足”的方式，让他找回了一丝微弱的掌控感，也守住了不掠夺他人的底线。但代价是，他需要持续不断地“生产”情绪燃料，尤其是吐槽和怨念，这让他感觉自己活得像个负能量收集器，精神上的疲惫感并未减轻多少。
就在他渐渐适应这种奇葩的“节能”生活时，那个加密聊天室的窗口，又一次阴魂不散地弹了出来。
【Efficiency_max】的信息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冰冷嘲讽：
【数日观察。你的‘节能’尝试，低效得令人叹为观止。依靠自我压抑和收集精神垃圾（吐槽）维持运转，如同用垃圾焚烧来为精密仪器供电，不仅输出低下，更会持续损害仪器本身（指你的精神）。你的道德感，正在成为你进化路上最沉重的枷锁。】
凌一凡看着这条信息，气得牙痒痒，但这次他没有立刻反驳。他知道，对方说的某种程度上是事实。这种方式确实很累，而且上限极低。
【Efficiency_max】继续发动攻势，这次抛出了一个更加具体、也更加险恶的“演示”提议：
【看来你需要更直观的对比。现在，有一个绝佳的‘借用’目标。你的直属上级李xx，此刻正处于强烈的‘虚荣’与‘控制欲’峰值情绪中（因其‘气场论’得到个别无知下属的奉承）。这种单一而强烈的正面情绪（对他而言），能量密度适中，且易于引导。】
【我可远程辅助你构建一个临时的、微型的‘能量虹吸’模型。你只需默许并引导，即可体验一次无副作用、高效率的能量补充。目标仅散逸能量的千分之一，对其本人毫无影响，甚至有助于平复他过度亢奋的情绪，堪称‘优化’。】
【这是最后的机会。体验真正的效率，或者，永远停留在自我感动的低效泥潭中。】
凌一凡的心脏猛地一跳。
李主任的虚荣和控制欲……这确实是令人厌恶又强大的情绪。如果只是吸取千分之一的散逸能量，真的会毫无影响吗？甚至还能让他别那么嘚瑟？
这个提议，比之前诱惑他吸收王大锤的游戏兴奋要具体得多，也似乎……“合理”得多。毕竟李主任是那么讨厌……
一瞬间的动摇。
仿佛恶魔在耳边低语：就一次，体验一下，就一次……反正他那么讨厌，反正也不会影响他……
就在他的意志力即将在饥饿感、疲惫感和诱惑的三重夹击下出现裂痕的瞬间——
冷月的声音，那关于“记忆流失”和“存在感侵蚀”的冰冷警告，如同穿越时空般再次清晰地炸响在他的脑海！
“代价并非不存在，只是你看不见！” “剂量决定速度，而非改变结果！” “最终会成为空洞的傀儡！”
不！ 不能开门！ 一旦开了这道口子，就再也回不去了！
凌一凡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和决绝，手指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在聊天框里敲下了回复：
【滚。】
【你的“高效”，我的代价。】 【我就算饿死，就算一辈子当个低效的废柴，也不会走你那条变成怪物的路！】
【别再联系我了。】
敲下最后一行字，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他直接强制关闭了浏览器，并下定决心，绝不会再点开那个该死的暗网链接。
拒绝了。
他最终，还是守住了那条线。
尽管前路依旧迷茫，尽管方式依旧笨拙低效，但他选择了站在“人”的这一边。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
饥饿感似乎又隐约冒头，精神也有些疲惫。
但凌一凡却缓缓地挺直了脊背。
他拿起桌上那包原本留给“主子”的 premium 猫粮（后来重新买的），走到窗前。夜色中，那只越来越肥硕的橘猫正优雅地蹲在墙头，睥睨着它的“王国”。
凌一凡打开窗户，将猫粮倒在窗台的小碟子里。
“吃吧，‘主子’。”他低声说道，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一种奇异的平静，“你爹我虽然没啥大本事，充电还得靠吐槽，至少……没把良心也一起当燃料给点了。”
橘猫瞥了他一眼，似乎嫌弃他的打扰，但还是慢悠悠地跳过来，开始享用它的晚餐。
凌一凡看着它，忽然觉得，这种虽然低效、虽然麻烦、但却干干净净、问心无愧的“充电”方式，似乎……也不错。
至少，他还能安心地给猫喂粮。
至少，他还是凌一凡。
在饥饿与底线之间，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而真正的成长，或许就从这一次艰难的拒绝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