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伊伯带边缘，那颗被选作临时前哨基地的冰冷岩质小行星，像宇宙尘埃里一粒不起眼的沙子，在永恒的黑暗里静默悬浮。基地内部，指挥中心的空气凝固得像坚冰，压得人喘不过气。陈凡那句沉静却重得像山一样的提问——“我们想知道怎么活下去”——的余音，好像还在冰冷的合金墙壁间撞来撞去，扯着每一根绷紧的神经。
全息投影上，那片由星际商人网络投出来的、流动着璀璨星河的虚影微微波动，那个非男非女、带着电子混响的声音，刚用一种玩世不恭的调子，扔出了“代价”这个冰冷的词。就在所有人心脏猛地缩紧，以为马上要开始一场关乎文明存亡的、艰难严肃的远程博弈时——
异变，以一种完全超出所有人想象的方式，猛砸下来！
“嗡——！！！！！”
不是来自通讯频道，而是来自基地外面，那原本死寂、虚无的宇宙深空本身！一股没法形容的、狂暴到极点的空间波动，像宇宙初开的大爆炸，毫无征兆地撕开了时空的连续体！强度远超“星萤号”搞短途跃迁时产生的涟漪，甚至让整个小行星基地都发出了轻微却让人毛骨悚然的震颤！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巨手，正在基地门口蛮横地撕扯着宇宙的幕布！
“最高级别警报！侦测到超高强度、超近距离空间跳跃！能量源识别不了！跃迁出口坐标……老天！离基地绝对防御圈只有零点五光秒！！”监测员的声音因为极度惊骇尖锐到破音，几乎撕裂了声带。
指挥中心巨大的主屏幕上，原本显示着柯伊伯带荒凉景象和遥远星光的画面，瞬间被一片极度扭曲、折射出诡异彩虹色晕的光学畸变取代！下一刹那，一个庞大到让人灵魂战栗的阴影，硬生生从那个被强行撕开的跃迁通道里，慢慢地、带着无可抗拒的物理压迫感，“挤”了出来！体积大得吓人，出现的瞬间，就吞掉了屏幕上大半的视野，投下的阴影好像能把整个小行星基地彻底淹没！
那……那是一艘星际飞船？
不！任何关于飞船的常规概念，在这会儿都被彻底颠覆！那更像是一座被强行给了动力、在星海里横冲直撞的、风格混乱到极点的浮空都市！舰体整体是个不规则的、臃肿的球茎状，像个吹胀到极致的怪异气球。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它表面——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地堆着无数种完全不同、甚至相互冲突的建筑风格模块！哥特式教堂的尖塔旁边，紧挨着充满未来感的流线型金属穹顶；东方宫殿式的琉璃飞檐下，挂着不断闪烁廉价全息广告牌的机械章鱼触手；巴洛克风格的繁复雕花浮雕墙上，却嵌着不断变换图案的巨型液晶屏幕……整个船体，就像是个审美崩坏、有无限资源的宇宙巨婴，用从无数个文明垃圾场里捡来的零件，胡乱拼出的噩梦般的积木玩具！无数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舷窗，像蜂巢一样遍布舰体，透出暖黄、幽蓝、艳紫、惨绿等各种难以形容的诡异光芒。更离谱的是，这庞然大物的表面，还盖着一层不断流动、变幻着幼稚卡通图案（比如咧嘴笑的星星、蹦跳的小动物）的能量护盾，把这荒诞不经的视觉污染效果放大了十倍！
这艘“船”的体积，粗粗估算，至少相当于月球的三分之一！它就那样肆无忌惮地、近乎蛮横地停在基地前方的虚空里，本身蕴含的、远超地球理解的科技水平带来的沉重威压，和它那滑稽、廉价、像宇宙笑话一样的外表，形成了强烈到让人精神错乱的荒谬对比！
“这……这就是……星际商人？”青龙张大了嘴巴，下巴几乎要掉地上，握着剑柄的手因为过度震惊微微发抖，差点让视若性命的长剑脱手。这和他想象中那种高冷、神秘、逼格满满的宇宙行商形象，简直是天差地别！
艾琳娜湛蓝的美眸瞪得溜圆，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低声喃喃：“我以为……至少应该是更……更酷一点的样子？比如漆黑肃杀的歼星舰，或者充满神秘符文的光晕飞船……”
就连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陈凡，看到这超越想象的出场方式，眉头也忍不住剧烈跳了几下，嘴角微微抽动。这视觉和精神上的双重冲击，确实有点超出常规认知。
就在基地里众人集体石化时，那花哨巨舰朝向基地的一侧，一块面积堪比几个足球场大的巨型装甲板，像舞台幕布一样缓缓滑开，露出了后面一个灯火通明、金碧辉煌得像星际赌场大厅的内部空间。一个身影……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群奇形怪状的生物簇拥着一个主体，出现在那巨大的“橱窗”中央。
为首的，是个穿着打扮极度夸张的……生物？它身高约三米，体型圆滚滚、胖墩墩，活像个充了气的紫色巨型橄榄球。皮肤是那种饱和度极高的亮紫色，光滑得反光。最扎眼的是它的脑袋——光溜溜一毛不拔，像个打磨过度的紫水晶球，上面没有鼻子，只有一双大得离谱、像两块完美黑曜石嵌上去的巨眼，几乎占了半张脸，此刻正骨碌碌转着，闪着精明市侩的光。眼睛下面，是一张咧到不可思议角度的大嘴巴，露出里面密密麻麻、像碎钻一样细小却尖锐的牙齿。它身上套着一件用各种颜色、各种材质（丝绸、金属片、不知名发光纤维）胡乱缝制的华丽长袍，上面缀满了五颜六色、切割粗糙的宝石，在灯光下晃得人眼花。脖子上套着七八条拇指粗、造型浮夸的金链子，十根短粗的手指上戴满了各种风格的戒指，此刻正兴奋地朝着基地方向用力挥舞，活脱脱一个刚挖到金矿的暴发户。
它身后，还挤着几个更加奇形怪状的随从：一个像长着蜻蜓翅膀的土豆，正扑棱着翅膀保持平衡；一个像是由五彩珊瑚丛拼接成的步行盆景，还在微微蠕动；还有一个干脆就是一团半透明的、里面闪着电火花的果冻状生物。
“嗨——！！！太阳系的！新朋友们！你们好哇——！！！”那个紫色胖球生物发出洪亮到震耳、热情得近乎聒噪的声音，通过某种万能翻译器传来，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毫不掩饰的市侩和讨好劲儿，“迫不及待地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是横行……啊不，是誉满寰宇的‘寰宇杂货铺’尊贵的三星掌柜！你们可以叫我‘钱多多’！接到网络信号就立马丢下大生意赶过来了！没想到这么近的犄角旮旯就有新客户！缘分！这绝对是缘分呐！”
钱……钱多多？三星掌柜？寰宇杂货铺？这名字和头衔还能再接地气、再充满铜臭味一点吗？！
基地指挥中心里，从最高指挥官到普通技术员，集体陷入了一种大脑宕机的石化状态。这跟他们预想中的、充满神秘色彩和高级逼格的第一次星际文明接触……画风偏差得也太离谱了！简直就像正准备参加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严肃国际谈判，结果推门进去发现里面在开嘉年华派对！
钱多多掌柜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对方那几乎凝成实质的错愕和无语，它那巨大的黑眼睛像扫描仪一样，滴溜溜地扫过寒酸的小行星基地，以及悬在旁边、相比之下像玩具模型一样的“盘古号”和“星萤号”，嘴里发出啧啧的惊叹声：“哟！瞧瞧！这科技树点得……可真叫一个别致！粗犷的工业风，搭配点……嗯……古老的、带着泥土芬芳的灵能味儿？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我就喜欢这种有特色的潜力股！”
它的目光最后精准地锁在主屏幕前为首的陈凡身上，那双黑曜石巨眼猛地爆发出堪比探照灯的光芒，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大嘴巴咧得更开了，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哎呦喂！这位小哥……不对！瞧我这眼神！这位大佬！您这气场！了不得啊！隔着这么远我都闻到了……宝贝的味道！您身上绝对有宝贝！非同一般的宝贝！”
陈凡强行压下心里那荒谬绝伦的感觉，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深吸一口气，开口道：“钱多多掌柜？我们刚接入网络，正在咨询关于‘收割者’的情报。”他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
“收割者？哎呦喂！一上来就搞这么硬核、这么沉重的议题？”钱多多掌柜夸张地用短粗的胳膊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像在敲西瓜，“那可是咱们这行的顶级付费内容！贵！贵得吓人！而且容易影响谈生意的心情！不如这样，大佬，咱们先聊聊更实际、更轻松愉快的小生意？培养培养感情，互相信任了，啥都好谈嘛！”
它那短粗的手指在虚空中看似随意地一点，一道巨大、闪着眼花缭乱商品信息的光屏立刻被投到基地前方的虚空里，上面快速滚动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商品图片和令人咋舌的价格（单位是一种从没见过的、像扭曲蝌蚪一样的信用点符号）：“来来来！看看本店特产！‘格拉克星系的治愈泡泡’，吹一个心情好一天！‘泽塔双星的炫光宠物’，带出去遛弯倍儿有面子！还有这款，‘绝对保熟的二手曲速引擎’，九成新，跳楼价甩卖！物美价廉，包您满意！买多了还有优惠！”
这画风转变之快、之突兀，让基地里所有联盟高层的大脑处理器集体过载，差点当场死机。说好的关乎文明存亡的严肃谈判呢？怎么一瞬间就变成了宇宙级地摊推销现场？这落差也太巨大了！
陈凡眼角也忍不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但他远超常人的心志让他迅速冷静下来，并且敏锐地抓到一个关键点：眼前这个看似滑稽不靠谱的商人，它坐的飞船展现出的科技水平，是绝对碾压地球的！这种存在，绝不可能真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心念电转，决定投石问路。
他不动声色地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用温润白玉做的瓶子。瓶子里装着几颗他平日练手时炼的、对筑基期修士有固本培元、温养经脉功效的“培元丹”。丹药呈淡金色，圆润通透，散发着淡淡的、让人心旷神怡的草木清香。
“钱掌柜，既然你对‘宝贝’感兴趣，不妨看看这东西，在你那儿值多少钱？”
陈凡的声音平静无波。小玉瓶被放进一艘小型无人运输艇，缓缓驶出基地，朝着那花哨巨舰飞去。很快，玉瓶被钱多多掌柜身边那个土豆状随从接过，恭敬地递到了它那戴满戒指的短粗手里。
钱多多掌柜起初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大大咧咧地接过玉瓶，随手拔掉瓶塞，把它凑近自己那个大脑袋，用不知长在哪的嗅觉器官随意嗅了嗅。然而，就在瓶塞开启的瞬间，一股精纯、温和却含着磅礴生命本源气息的药香散出来，钱多多掌柜巨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它那两只黑曜石般的巨眼，瞬间瞪得溜圆，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脸上的漫不经心瞬间被极度的震惊和狂喜取代！
“这……这能量波动？！这么纯粹、凝练的生命本源气息？！里面……里面竟然还夹着一丝……法则道韵的天然痕迹？！不可能！按宇宙文明分级标准，你们这连一级文明门槛都还没完全跨过的原始星域，怎么可能炼出这种级别的‘高效生物精华浓缩液’？！”它的声音因为激动变得尖利，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颤抖！
它再也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从玉瓶里倒出一颗龙眼大小、圆润剔透、发着莹莹宝光的培元丹，用不知从哪摸出来的一个造型精巧、闪着蓝光的微型扫描仪，对着丹药进行了全方位的精密扫描。扫描数据瞬间在它眼前的光屏上跳动，钱多多掌柜看着那远超预期的能量纯度和复杂的良性活性因子图谱，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咕噜声。然后，在基地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它竟然……一张嘴，直接把那颗培元丹扔进了自己那张布满细密尖牙的大嘴里！
“唔——！！！”
丹药入口即化，钱多多掌柜庞大的紫色身躯猛地一震，像被一道温和却强大的电流击中！它舒服得眯起了那双巨眼，整个亮紫色的皮肤表面，都泛起了一层愉悦的、淡淡的红光，圆滚滚的肚子甚至发出了满足的“咕噜”声。它长长地、极其享受地舒了口气，像尝到了世间极致的美味。当它再次睁开眼看陈凡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之前的市侩、滑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顶级掠食者发现稀有猎物时的极致炽热和贪婪！
“宝贝！真正的宝贝！大佬！不！大师！恕小的有眼无珠！”钱多多掌柜的声音变得无比恭敬，甚至带上了几分谄媚，“这种品质的丹药……您……您手里还有多少？我全要了！价格绝对让您满意！您看是用我们铺子里最新款的、能单挑小型舰队的私人护卫舰换？还是用某些高级文明的禁售科技资料库来换？您开口！都好商量！”
它之前的滑稽与浮夸，在这会儿荡然无存，瞬间切换成了最精明、最贪婪的宇宙巨贾模式！地球这些它原本可能根本看不上的“土特产”，尤其是陈凡亲手炼的、含天地法则与生命本源的丹药，竟然成了让这个见多识广的星际商人垂涎三尺、愿意付出巨大代价交换的硬通货！
陈凡心里顿时了然，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却深邃难测的弧度。看来，地球独特的修真文明产物，尤其是高阶丹药，在这片广袤而残酷的星海市场中，似乎有着意想不到的、极高的价值和稀缺性！
这或许……是一个绝处逢生的突破口！
他平静地开口，声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丹药，我确实还有。但我想交换的，不仅仅是贵铺的信用点，或者一两件武器科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