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八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北风如同刀子,裹挟着西伯利亚的凛冽,在北平的大街小巷肆意穿梭。战争的阴云已沉沉压向这座古城,城内人心浮动,暗流汹涌。对于潜伏在阴影中的敌特网络而言,这既是最后的疯狂,也是末日的序曲。
组织上决定,在局势彻底明朗之前,必须对盘踞在北平的敌特网络,进行一次彻底的、外科手术式的清除,拔除那些最顽固、危害最大的“钉子”,为即将到来的新秩序扫清障碍。
林家小院的书房里,气氛比屋外更加凝重。林大山和老周对坐在桌前,桌上摊开的不是地图,而是一份名单。上面罗列着十几个代号和简短的描述,每一个代号背后,都代表着一个狡猾而危险的敌人,是组织多年未能啃下的硬骨头。
“这些都是‘老油条’了,”老周的声音带着疲惫和焦灼,“藏得深,反侦察能力强,活动极其谨慎。我们几次行动都扑了空,还差点折了人手。再不拔掉他们,后患无穷。”
林大山盯着名单,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常规的侦查手段似乎已经失效,这些“钉子”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总能从指缝间溜走。
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林向阳,目光扫过那份名单。上面的某些代号和描述,与他脑海中那些零碎的信息碎片,以及他通过自己的网络捕捉到的某些异常线索,隐隐产生了呼应。
“或许……可以试试从他们忽略的地方入手。”林向阳轻声开口,打破了沉寂。
老周和林大山同时看向他。
林向阳走到桌边,手指点着名单上的一个代号“泥鳅”,此人是负责敌特城内交通和物资转运的关键人物,极其擅长伪装和摆脱跟踪。
“关于这个‘泥鳅’,”林向阳回忆着“小机灵”某次无意中提起的见闻,“‘小机灵’前段时间在鼓楼附近掏阴沟时,曾看见一个穿着体面、像是小老板模样的人,每次都在固定时间,去一家不起眼的剃头铺子理发,而且只找同一个老师傅。理完发也不多待,立刻就走。‘小机灵’觉得奇怪,因为那人看起来不像住在那片儿的。”
固定时间,固定地点,固定人员。这对于一个需要高度隐蔽的特务来说,是极其罕见的规律性行为。除非,那里是他的一个秘密联络点,或者是他某种心理上的“安全屋”?
老周和林大山的眼睛瞬间亮了!这条线索太关键了!他们之前的侦查方向,一直集中在“泥鳅”可能藏身和活动的复杂区域,却忽略了他可能存在的、用于放松或进行低风险联络的固定习惯点!
“还有这个,‘影狐’。”林向阳的手指移到另一个代号上。这是一个擅长窃听和技术侦查的老牌特务。“阎埠贵前几天抱怨,说他一个学生的家长,在电话局做事的,最近老抱怨线路检修频繁,尤其是城南那片,有些地方明明没问题,也非要派人去查,弄得人心惶惶。”
异常的、频繁的线路“检修”?这极有可能是“影狐”及其手下在借机安装或维护窃听设备!这为锁定其活动区域提供了重要参考!
林向阳一条条地梳理着。他将从孩子们那里听来的关于某些院落“深夜偶有陌生车辆停留”、从吴老头废品站发现的带有特定单位印记的废弃文件袋、从阎埠贵那里听来的关于某些“有背景”的商人近期异常低调等信息,与名单上的代号一一进行关联、比对、印证。
他不是提供孤立的线索,而是将这些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零碎信息,与具体的敌人挂钩,形成了指向性极强的怀疑和行动建议。他就像是一个拥有无数触角的信息中枢,将民间最底层的观察、市井最琐碎的流言,与他从父亲那里获得的有限高层信息,以及自己超越时代的洞察力相结合,编织成了一张捕捉隐藏敌人的精准罗网。
老周拿着笔,飞快地记录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惊愕,到后来的凝重,再到无法抑制的兴奋。林向阳提供的这些信息,角度刁钻,切入点往往是他这种老情报都容易忽略的细节,但一经点破,却显得合情合理,直指要害!
“太好了!这些信息太关键了!”老周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闪烁着猎人锁定猎物时的光芒,“有了这些方向,我们就能调整侦查重点,进行精准布控!”
大规模的清除行动,在绝对的保密中悄然展开。组织根据林向阳提供的线索,重新调整了力量和监视重点。
针对“泥鳅”,侦查员重点布控了那家剃头铺子及其周边,果然发现了其规律性的出现,并顺藤摸瓜,找到了他真正的藏身窝点和几个秘密仓库,人赃并获。
针对“影狐”,通过排查那些“异常检修”的线路区域,成功定位了其数个窃听点,并在其一次试图转移设备时,将其连同助手一举擒获。
名单上的其他“钉子”,也或多或少因为林向阳提供的、关于其生活习惯、社交圈子、甚至垃圾处理方式(吴老头废品站的功劳)等看似不起眼的信息暴露了行踪,被一一精准定位、拔除。
这场持续了半个多月的清除行动,战果辉煌。多个长期潜伏、危害巨大的敌特小组被连根拔起,缴获了大量情报、器材和活动经费,沉重打击了敌特在北平的残余势力,为不久后的和平接管扫清了大量障碍。
行动结束后,老周再次来到林家。这一次,他没有带任何东西,只是郑重地、深深地对着林大山和林向阳,鞠了一躬。
“老林,向阳,”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代表组织,谢谢你们!这次行动能如此顺利,拔掉这么多硬钉子,你们……居功至伟!”
林大山扶住老周,摇了摇头:“都是为了胜利。”
老周转而看向林向阳,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感激,有敬佩,甚至还有一丝莫名的敬畏。他用力拍了拍林向阳的肩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好小子!好样的!”
林向阳平静地接受了这份感谢。他知道,这并非他一人之功,是他发展的那些“眼睛”和“耳朵”,是这座城市底层民众无意中汇聚起来的细微观察,通过他的分析和串联,才发挥了关键作用。
窗外,寒风依旧呼啸,但空气中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似乎随着那些“钉子”的拔除而消散了不少。
北平的暗夜,正在一点点褪色。黎明前的最后清扫,已然完成。林向阳知道,一个全新的时代,正踏着坚定的步伐,冲破这冬日的严寒,缓缓而来。而他,在这最后的清除中,用自己独特的方式,为这座古城的新生,贡献了一份不可或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