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闻轩从运河爬上岸时,官袍已结满冰凌。他躲进早备好的城西小院,炭盆才点燃,窗棂就传来三轻两重的叩击声。
“进来。”他拧着湿透的袖口,一卷用鱼鳔胶密封的文书落入掌心——刚在河中,他已将计就计把假证据调包。
黑衣人“影”无声跪倒:“主人,云山来信。”递上的绢布带着血腥气,上面是福伯歪扭的字迹:“老宅被掘地三尺,幸得暗格未现。”
林闻轩瞳孔收缩。他们果然去找《红册》了!那本记录着无数交易的生死簿,他始终藏在云山老宅最隐秘处。
“还有...”影又奉上一枚带血的铜钥匙,“赵德柱临死前交代,梅公在您身边安插了人。”
林闻轩摩挲着钥匙上刻的“柒”字。这是通政司密探的标记,说明梅知节动用了朝廷暗线。他忽然问:“近日谁打听过我的行程?”
“刘通判问过三次交接日期,夫人身边的彩云昨日去了趟慈云寺...”影顿了顿,“还有,柳姑娘今晨见过一个京城来的古董商。”
林闻轩冷笑。所有人都可疑,包括刚与他温存过的柳如丝。他展开那卷湿透的文书,在炭火上轻轻烘烤——隐藏的账目渐显,最后一行竟写着:“梅得红册,欲灭口。”
他猛地攥紧文书。原来梅知节早就知道《红册》下落,所谓的搜查老家只是障眼法!真正目的是逼他自乱阵脚。
“备车,去慈云寺。”林闻轩褪下官服,换上商贾装束,“再给‘一阵风’传信,该他出手了。”
慈云寺禅房内,梅夫人正在焚香。见林闻轩闯入,她并不意外,只推过一本功德簿:“林大人来得正好,看看这份名单。”
簿子上记录着布施香客的姓名,林闻轩却看出这是用密码写就的账册——记录着他三年来所有非常规收入。他面色不变:“夫人这是何意?”
“闻轩啊,”梅夫人叹气,“老爷待你如子,你何必另攀高枝?”她指尖在某个名字上重重一点,“忠顺亲王许了你什么好处?”
林闻轩后背发凉。他与亲王秘密接触之事极为隐秘,梅党竟如指掌!他当即跪倒:“闻轩不敢!实在是...”他故意欲言又止。
“实在是什么?”梅夫人倾身。
“实在是有人逼我!”他抬头时眼中含泪,“赵德柱死前说...说梅公要拿我顶罪!”说着暗中按下戒指机关,一缕异香飘散。
梅夫人眼神恍惚一瞬,忽然握住他的手:“好孩子,老爷也是不得已...只要你交出《红册》,保你全家无恙。”
林闻轩心中巨震。他们果然没找到《红册》!他故作挣扎:“红册不在我处...”
“还在装傻!”梅夫人猛地摔碎茶盏,暗处冲出四个持刀武僧,“你那个书童平安,三日前就被我们请来了。”
林闻轩如坠冰窟。平安是墨先生之孙,唯一知道《红册》真正下落的人!他强自镇定:“夫人若伤他分毫,恐怕永远找不到想要的东西。”
“那就看林大人如何抉择了。”梅夫人递过一份契约,“签了这份认罪状,明日交接时当众自首,我便放那孩子一条生路。”
林闻轩凝视着认罪状上“贪墨河工银二十万两”的字样,忽然轻笑:“何须等明日?现在就可以交接。”
他话音未落,禅房轰然坍塌!烟尘中只见“一阵风”挟着平安跃上房梁,而“影”的刀已架在梅夫人颈上。
“你...你早就...”梅夫人难以置信。
林闻轩撕毁认罪状:“从你提及平安那刻,我就知道你在诈我——他根本不在你手中。”他拾起功德簿,“有这本账册,足够与梅公谈条件了。”
他转身离去时,梅夫人突然嘶喊:“你以为赢了?京城等着你的可是...”
一声弩箭破空打断话语。林闻轩回头,见梅夫人心口插着枚小巧的箭矢——灭口的人来了。
“走!”他拉起平安冲出寺院。马车疾驰中,孩子忽然掏出一块玉牌:“爷爷说,若遇危急,将此物交予先生。”
玉牌刻着繁复星图,在月光下竟投影出几行小字:“红册在太祖画像眼内,开启需林氏血脉。”
林闻轩浑身一震。原来《红册》一直藏在林氏宗祠!而更让他心惊的是最后那行字:
“册中有梅知节身世之秘,他非汉人,乃前朝余孽。”
夜色浓稠如墨,林闻轩握紧玉牌。这场交易的最后一笔账,突然变成了你死我活的族裔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