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巡逻船后,“破浪号”在韩船长的指挥下,如同一尾灵巧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一片更加浓稠、暗礁遍布的水域。这里的雾气似乎也带着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船只小心翼翼地穿行在嶙峋怪石般的暗礁之间,速度慢得近乎停滞,唯有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发出空洞而回响的呜咽。
夜色渐深,浓雾与黑暗融为一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为了不暴露行踪,船上甚至不敢点亮灯火,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近乎窒息的静谧与黑暗中。
李红袖的伤势在这种低压和湿冷的环境下,似乎又沉重了几分。她靠在客舱的床铺上,呼吸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粗重,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力,牵动着胸前被严密包扎的伤口,带来一阵阵闷痛。冷汗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
凌霄坐在床边,在黑暗中精准地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尖再次搭上她的腕脉。脉象依旧虚浮,但好在并未出现恶化的迹象。她稍稍安心,将一颗固本培元的药丸塞入李红袖口中,又喂她喝了几口温水。
“感觉怎么样?”凌霄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气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却异常清晰。
李红袖艰难地吞咽下药丸,缓了口气,才哑声道:“还撑得住……外面情况如何?”
“暂时安全,韩船长找到了一个相对隐蔽的礁石区暂避风头。”凌霄轻声回答,“只是雾气太重,无法辨别方向,需等天明或雾气稍散。”
黑暗中,两人一时无言,只能听到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以及舱外海浪永无止境的低语。
忽然,旁边小榻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小天摸索着爬了过来,挤到两人中间。她先是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李红袖包扎着厚厚绷带的胸口,声音里带着尚未完全清醒的懵懂和浓浓的担忧:“爹爹,还疼吗?”
孩子稚嫩而直接的关怀,像一股暖流,瞬间冲破了李红袖强撑的坚硬外壳。她喉头哽咽了一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尽管在黑暗中无人看见:“不疼了,小天别担心。”
小天显然不信,她又转向凌霄,依偎进娘亲怀里,小声问:“娘亲,蝙蝠岛……是不是很危险?” 白天那场短暂而激烈的遭遇,虽然她躲在舱内未曾亲眼目睹,但那些呼喝声、碰撞声、以及弥漫过来的刺鼻气味,都让她本能地感到了恐惧。
凌霄搂紧女儿单薄的小身子,感受到她细微的颤抖。她没有用谎言安抚,而是选择了坦诚,语气尽可能平和:“嗯,很危险。那里住着很多坏人,而且环境也很恶劣。”
小天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消化这个答案。然后,她忽然伸出双臂,一手环住凌霄的腰,另一只小手则紧紧抓住了李红袖的手指,用带着一丝哭腔,却又异常坚定的声音说:“那爹爹和娘亲也要保护好自己!我们……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这句话,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却执着的星火,瞬间点亮了这压抑的舱室。
李红袖只觉得胸腔内那股憋闷的浊气似乎都被这句话驱散了不少,一股滚烫的热流涌上眼眶。她反手紧紧握住女儿的小手,那柔软的、带着生命温度的触感,是她此刻能抓住的最坚实的力量。
“嗯。”李红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柔软与坚定,“爹和娘会保护好你,也会保护好自己。我们一家人,一定会平安回家。”
凌霄也将女儿和李红袖的手一起握住,三只手在黑暗中紧紧交叠。她没有说话,但那份无声的承诺与守护,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爹爹,”小天似乎安心了些,话也多了起来,她靠着凌霄,脸朝着李红袖的方向,在黑暗中小声描述着,“今天我看到海发光了!阿跳哥哥说那是‘海火’,很漂亮的,像星星掉进了海里……还有,老鲁伯伯又教了我一种新的绳结,他说叫‘渔人结’,很牢固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海上见闻,语气渐渐轻快起来,仿佛要将这沉重的黑暗和恐惧都驱散。李红袖和凌霄静静地听着,感受着女儿话语中那份属于孩童的、未被残酷江湖磨灭的纯真与生机。
在这前往魔窟的最后航程上,在这危机四伏的浓雾与黑暗中,这小小的客舱,因为这简短的对话和紧紧的依偎,仿佛成了世间最坚固的堡垒。亲情在此刻凝聚成最温暖的光,照亮前路,也给予彼此无尽的勇气。
无论前方是何等龙潭虎穴,只要他们在一起,便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