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号”彻底驶离了海岸线,将陆地的轮廓远远抛在身后。四周只剩下无垠的海水,在夕阳余晖下荡漾着深浅不一的金色与蓝色波纹。海风变得纯粹而猛烈,鼓动着船帆,推动着船只向着东南方向坚定前行。
最初的紧张与不安,随着陆地的消失和海浪有节奏的摇晃,逐渐沉淀下来,转化为一种面对未知的沉静。
李红袖被妥善安置在客舱的床铺上。船身的晃动让她胸前的伤口不时传来闷痛,但她强行忍耐着,不愿表露太多痛苦,让凌霄和小天担心。凌霄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定时检查伤口、换药、喂服汤药。她将熬好的药汁盛在特制的带盖瓷碗里,以免船体摇晃时洒出。
“感觉如何?”凌霄轻声问,指尖搭在李红袖的腕脉上,仔细感受着那在风浪颠簸中略显浮滑但根基尚存的脉搏。
“无妨。”李红袖闭着眼,声音依旧沙哑,但比在岸上时多了几分中气,“这船……比想象中稳。”
这倒是实话。韩船长技术老道,似乎总能预判海浪的起伏,尽可能让船身保持着一个相对平稳的状态。这对于重伤员而言,无疑是莫大的幸运。
小天起初还有些晕船,小脸发白,趴在船舷边干呕了几声。凌霄立刻给她服下了预防晕船的薄荷药丸,又用清凉油涂抹在她的太阳穴和人中上。韩船长的精瘦徒弟,那个叫阿跳的年轻人,笑嘻嘻地递过来一个咸酸梅:“小丫头,含着这个,管用!”
果然,没过多久,小天便适应了海上的颠簸,恢复了活力。她对大海和航行充满了无尽的好奇。
她趴在船舷边,看着船头劈开白色的浪花,看着偶尔跃出水面的飞鱼划出银亮的弧线,看着远处成群的海豚追逐嬉戏,发出兴奋的惊呼。她跑到船尾,看韩青和阿跳如何操控舵轮,调整帆索,听着他们用她听不懂的术语大声交流。她甚至大着胆子,去问那个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船工老鲁,那些复杂的绳结是怎么打的。
老鲁话少,但面对这个灵动可爱、眼神清澈的小女孩,古板的面容也柔和了些许,竟真的慢吞吞地教了她几种简单实用的水手结。小天学得认真,小手笨拙地模仿着,居然也像模像样。
夕阳彻底沉入海平面,夜幕降临。海上的星空远比陆地上来得璀璨夺目,银河如练,横亘天际,无数星辰仿佛触手可及。海面倒映着星光,随着波浪轻轻摇曳,仿佛整个宇宙都包裹着这艘孤独航行的小船。
甲板上点起了防风灯。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人难得地享受着风暴来临前片刻的宁静。
李红袖在凌霄的搀扶下,勉强靠着舱壁坐起身,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小天依偎在她没受伤的那一侧,小手指着天上的星星,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的见闻。
“爹爹你看,那颗星星好亮!韩青哥哥说那是北斗星,可以用来指路!”
“娘亲,阿跳哥哥说看到海豚是好事,说明我们运气好呢!”
“老鲁伯伯教我的绳结,我学会啦!你看!”
看着女儿兴奋的小脸,听着她软糯的声音,李红袖和凌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温柔与慰藉。江湖的腥风血雨,追踪的紧张急迫,似乎都被这海风与星光暂时吹散了。
“我们的小天,都快成小水手了。”李红袖苍白干裂的嘴唇微微上扬,露出一丝难得的、真切的笑意。她抬起未受伤的手,轻轻揉了揉女儿的头发。
凌霄也微笑着,将温热的药茶递到李红袖唇边:“是啊,适应得比我们想象中都快。”
夜深了,海风带了凉意。凌霄怕李红袖着凉,和小天一起扶着她回到舱内躺下。哄睡了小天后,凌霄却没有立刻休息。
她来到甲板上,韩船长正站在舵轮旁,目光如鹰隼般望着黑暗的前方,仅凭着星光、经验和手中罗盘指引着方向。
“韩船长,辛苦了。”凌霄轻声道。
韩船长没有回头,声音混在海风里传来:“份内事。凌姑娘去休息吧,海上有我们守着。”
凌霄却没有离开,她靠在船舷边,望着远方深不见底的黑暗。那里,就是蝙蝠岛的方向,是危险与谜题的终点。
“按照现在的速度和方向,大约两日后,能抵达望归礁附近海域。”韩船长忽然说道,“那片水域不太平,暗礁多,雾气也重,四海商行的人肯定会加倍警惕。”
“我们不必靠得太近。”凌霄低声道,“只要能确认他们的踪迹,远远跟着就好。”
韩船长“嗯”了一声,不再说话。黑暗中,只有船身破浪的声音、风帆的鼓荡声、以及海浪永不停歇的吟唱。
凌霄回到舱内,看着在轻微摇晃中安然入睡的李红袖和小天,心中一片宁静与坚定。这海上的时光,是暴风雨前的喘息,是亲情在困境中的相互依偎,也是积蓄力量、准备迎接最终挑战的必经之路。
她轻轻躺在小天身边,合上眼睛。船只在海浪中轻轻摇摆,如同一个巨大的摇篮。
明天,又将迎来新的航程,离目标更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