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窗棂,在房间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凌霄静静坐在桌边,手中拈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就着光线,正小心翼翼地往针尖上涂抹一层近乎透明的淡紫色粘稠液体——那是她新调制的“幻麻汁”,药性烈而短暂,中者会陷入短暂幻觉,却不至伤及根本。
她的动作专注而优雅,指尖稳定,仿佛不是在淬炼一件伤人的利器,而是在完成一件精妙的艺术品。然而,那微微蹙起的眉心,却泄露了此刻她并不平静的心绪。
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的小院。
院子里,李红袖正带着小天晨练。不再是基础的步法,李红袖开始演示打狗棒法中更精妙的运劲发力技巧。她刻意放慢了动作,每一棒挥出,都伴随着简洁清晰的讲解。
小天学得极其认真,小脸绷得紧紧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红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努力模仿着那种并非依靠蛮力、而是调动全身气力的“劲”。她手中的树枝时而因发力不对而颤抖,时而又能意外地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引得李红袖微微颔首。
看着这一幕,凌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一股暖流悄然漫过心田。
欣慰, 如同春日暖阳,融融泄泄。
她欣慰于小天的成长。那个曾经只会躲在她身后、需要时刻呵护的小不点,如今已能手持“兵刃”,像模像样地习练上乘武功。那份惊人的悟性和灵性,每每让她这做娘亲的都暗自惊叹。看着她一点点变得自信、坚强,看着她在红袖的引导下,逐渐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凌霄心中的骄傲难以言喻。
她更欣慰于李红袖的转变。那个初见时冷硬如冰、仿佛只知江湖杀戮的女子,如今却能将一身傲视群雄的绝学,如此耐心、甚至堪称温柔地倾囊相授。她看小天时眼中那份不自觉流露出的赞赏与骄傲,那种沉甸甸的、却不再令人窒息的守护,凌霄都看在眼里。这个家,因为红袖的融入和担当,变得愈发完整和稳固。
她们母女,何其有幸,能得此人倾心相护,视若珍宝。
然而,担忧, 却如同光线下的微尘,无处不在,细细密密地萦绕心头。
目光落在小天那尚且稚嫩、却已初显坚韧轮廓的侧脸上,担忧便悄然滋生。江湖风波恶,刀剑无眼。小天进步再快,终究是个孩子,内力浅薄,经验欠缺。每一次她与人动手,哪怕对手只是三流货色,凌霄的心都悬在嗓子眼,生怕一个疏忽,便是无可挽回的伤害。她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灵丹妙药、所有防身利器都堆在女儿身上,恨不能以身相替,去承受所有可能的风险。
视线转向李红袖那专注教导的侧影,担忧又添一层。红袖肩头的伤,虽经她精心调养,但并未痊愈,阴雨天仍会隐痛。如今强敌环伺,幽冥教余孽未清,那神秘的蝙蝠岛更如乌云压顶。红袖是她们的主心骨,是冲在最前方的利刃,她承受的压力最大,受的伤也必然最多。凌霄既心疼她的奔波劳碌,更怕她为了护住她们母女,会不顾自身,强行逞能。
还有那如影随形的幽冥教,以及其背后那深不可测的蝙蝠公子……想到那些阴毒诡异的毒药、防不胜防的阴谋、以及冯坤提及“海外仙岛”时那恐惧到癫狂的模样,凌霄便觉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她精通医毒,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世上有多少能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她怕自己所学仍有不足,怕无法及时化解危机,怕护不住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两个人。
这份担忧,源于爱,源于在乎,源于医者对人世间苦难与危险的深刻认知。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淬好“幻麻汁”的银针小心收入特制的皮囊中。她能做的,便是穷尽毕生所学,将每一分可能的风险都考虑到,准备好应对之法。
要炼制更多种类的解毒丹,应对蝙蝠岛可能出现的奇毒。 要改良迷药和麻药的配方,让它们起效更快,更不易被察觉。 要制作更隐蔽、更便于小天使用的防身器具。 要更仔细地照料红袖的身体,不能让她旧伤未愈又添新创。
她的战场,不在拳脚兵刃之间,而在这一瓶瓶丹药、一根根银针、一味味草药之中。这是她守护这个家的方式,是她作为妻子和母亲,所能给出的最坚实的后盾。
窗外,李红袖似乎结束了讲解,正弯腰纠正着小天的一个发力姿势。阳光洒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小天因被纠正而有些懊恼地嘟起嘴,李红袖却难得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那画面,温馨得令人心醉。
凌霄凝望着,眼中的担忧渐渐被一种更加深沉坚定的光芒所取代。
欣慰与担忧,本就一体两面,如同光与影,相伴相生。
正因为深爱,所以才会担忧。 也正因为深爱,才会将这份担忧,化为更强大的力量。
前路或许荆棘密布,险关重重。
但只要她们三人在一起,彼此守护,互为依靠,便无所畏惧。
她站起身,将装满各类药瓶针囊的包裹仔细收好,神色已然恢复平静,唯有眼底深处,沉淀着一位妻子与母亲独有的、柔韧而磅礴的力量。
晨光正好,而她已准备好,为她的家人们,撑起一片无毒的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