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的内心风暴尚未平息,现实的阴霾却已带着冰冷的杀机,骤然降临。
接连数日,李红袖和凌霄都沉浸在一种微妙而尴尬的沉默里。小天的“神助攻”和李红袖那夜惊心动魄的梦境,如同无形的壁垒,横亘在两人之间。目光偶尔相接,便如触电般迅速分开;同处一室时,空气都仿佛凝固着令人窒息的暧昧与窘迫。凌霄努力用研究药典、配置新药来麻痹自己纷乱的思绪,李红袖则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帮务和督促小天练功上,仿佛只有忙碌才能暂时忘却心底翻涌的情愫。
然而,幽冥教的阴影并未因这份尴尬而消散。追踪磷引的暴露,如同捅了马蜂窝,招来了更凶猛的毒蜂。
这日午后,李红袖收到鲁长老急报:城西一处与丐帮交好的小镖局昨夜遭袭,手法诡异,现场残留的毒物痕迹与之前幽冥教刺客所用极为相似!更关键的是,有目击者称,看到袭击者朝着西湖西岸废弃渔屋的方向遁去!
目标直指渔屋!那正是之前发现追踪磷引布匹的地点,也是寒星探查到幽冥教可能活动的区域!
李红袖神色骤凝。这绝非巧合!幽冥教在引蛇出洞,或者说,他们在那里布下了陷阱,等着她们去钻!
“凌霄!”李红袖猛地推开书房门,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瞬间打破了连日来的微妙氛围,“有线索了!城西镖局遇袭,指向西湖西岸渔屋!很可能是陷阱!”
凌霄正在研磨药材的手一顿,抬头迎上李红袖的目光。那眼神锐利、紧迫,带着属于丐帮少帮主的杀伐决断,瞬间将凌霄心中那些儿女情长的纷扰冲散。幽冥教的威胁,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陷阱也得去!”凌霄果断放下药杵,眼神同样变得锐利冰冷,“他们主动现身,是机会!寒星呢?”
“已在外待命!”
“带上小天!不能留她一个人在总舵!”凌霄立刻起身,“我去拿药囊和霜华!”
李红袖没有丝毫犹豫:“好!我去准备马匹!”
两人迅速行动起来,效率惊人。那份因尴尬而产生的隔阂,在共同的目标和迫在眉睫的危机面前,瞬间被抛诸脑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需言语的信任与决绝。
片刻后,三人(加上暗中护卫的寒星)策马疾驰,直奔西湖西岸。小天被李红袖牢牢护在身前,小脸绷得紧紧的,她知道这次不是玩闹。
废弃渔屋一带,荒草萋萋,芦苇丛生,水道纵横交错,寂静得诡异。空气中弥漫着水腥气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甜腥味。
李红袖勒住马,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下马,步行。寒星,你护着小天,隐蔽。”她压低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
凌霄翻身下马,霜华剑悄然滑入掌心,冰冷的触感让她心神更加凝聚。她迅速从药囊中取出几粒气味辛辣的药丸分给众人:“含在舌下,防瘴避毒!”
四人悄无声息地潜入芦苇丛,朝着渔屋靠近。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突然!
“咻咻咻——!”
数道乌光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三个不同方向的芦苇丛中激射而出!目标直指李红袖和凌霄!角度刁钻狠辣,封死了所有闪避空间!
“小心!”李红袖厉喝一声,青竹竿瞬间化作一片青光,打狗棒法“缠”字诀使出,精准地扫向射向她和身前小天的暗器!叮叮当当一阵脆响,暗器纷纷被磕飞!
与此同时,凌霄动了!
她没有选择硬挡,而是如同鬼魅般侧身滑步,霜华剑并未出鞘,仅以剑鞘前端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玄奥的轨迹,带起一股凛冽的寒气!那寒气并非攻击,而是精准地扰乱了空气流向!
“噗噗噗!”
射向她的几枚乌光暗器,轨迹被寒气瞬间带偏,擦着她的衣角深深钉入身后的泥土中!暗器尾端,闪烁着幽绿的磷光!是淬毒的磷火镖!
“动手!”一个嘶哑的声音从芦苇深处响起!
七八条黑影如同鬼魅般从藏身处扑出!他们身形飘忽,动作迅捷无声,手中武器各异,但招式却透着一股阴冷诡异的粘稠感,仿佛毒蛇吐信,专攻关节要害,角度极其刁钻狠毒!正是幽冥教特有的路数!
“寒星!带小天退后!”李红袖大喝一声,青竹竿舞得密不透风,“拨狗朝天”、“棒打双犬”,刚猛凌厉的招式瞬间将扑向她的三名刺客笼罩!竹竿破空,带起沉闷的呼啸,每一击都势大力沉,逼迫敌人无法近身!
凌霄这边,两名刺客一左一右夹击而至!一人使分水刺,专取下盘;一人使淬毒短匕,直刺咽喉!配合默契,阴毒无比!
凌霄眼神冰冷,不退反进!
“锵——!”
霜华剑终于出鞘!一道清冽如冰河乍破的寒光瞬间照亮昏暗的芦苇荡!冰冷的剑气四溢,周围的温度骤降!
她并未使用大开大合的剑招,而是将“北冥霜华”的阴柔绵长发挥到极致!剑光如同灵蛇吐信,又似寒星点点,精准无比地点向分水刺刺客的手腕“神门穴”,同时脚下步法玄妙一错,险之又险地避开短匕的致命一刺,剑势顺势回旋,带着刺骨的寒意削向另一名刺客持匕的手腕!
她的剑,快、准、冷!不求一击毙敌,但求以最小的动作,最精准的打击,破坏敌人的攻击节奏和关节要害!毒粉?此刻贴身缠斗,反而不便施展!
“啊!”分水刺刺客手腕剧痛,武器脱手!
短匕刺客也被那冰冷的剑气和刁钻的角度逼得手忙脚乱!
“好剑法!”李红袖眼角余光瞥见凌霄那精妙迅捷的剑招,心中暗赞一声。她这边压力更大,三名刺客悍不畏死,招式愈发阴狠!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名被李红袖竹竿逼退的刺客,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手腕一抖,一枚细如牛毛、几乎无声的黑色毒针,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射向正全神贯注应对另一名刺客的凌霄后心!时机拿捏得歹毒至极!
“凌霄!小心身后!”李红袖瞳孔骤缩!她距离稍远,又被两名刺客缠住,救援已然不及!那一瞬间,她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梦中凌霄那哀伤决绝的回头和无声的“护她”再次浮现!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千钧一发之际!
凌霄仿佛背后长眼!她没有回头,身体却如同柔韧的柳枝般不可思议地向左一拧!同时,左手闪电般从腰间一抹,几点细微的银芒激射而出,不是射向毒针,而是射向那名偷袭刺客的双眼!
“啊!”刺客惨叫着捂眼后退,毒针擦着凌霄的右臂衣袖掠过,带起一丝布帛撕裂声!
危机并未解除!
凌霄因躲避毒针而拧身,中门大开!另一名正面强攻的刺客抓住机会,眼中凶光大盛,淬毒的短匕带着腥风,狠辣无比地直刺凌霄心口!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避无可避!
“不——!”李红袖目眦欲裂!她再也顾不得自身防御,将后背完全暴露给缠斗的两名刺客,体内内力疯狂爆发,如同离弦之箭,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扑向凌霄!青竹竿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狠狠砸向那名持匕刺客的后脑!
这是围魏救赵!也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然而,那名刺客似乎早有预料,或者说,他的目标本就是要引李红袖救援!他刺向凌霄的匕首竟是虚招!在李红袖扑来的瞬间,他猛地转身,淬毒匕首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带着阴冷的狞笑,反手狠狠刺向李红袖因扑救而暴露出的、毫无防备的侧肋!
真正的杀招,在此!
“红袖!”凌霄看得真切,心脏几乎跳出胸腔!李红袖为了救她,竟将自己置于如此险境!
电光石火之间!
凌霄眼中寒光暴射!她没有丝毫犹豫!霜华剑脱手掷出?不!太慢!
她左手猛地一挥,一大蓬淡紫色的、带着奇异甜香的花粉状药粉,如同烟雾般瞬间在她和李红袖身前炸开!范围精准地将那名反刺的刺客笼罩其中!
“呃啊——!”那刺客刺出的匕首猛地顿住,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双眼暴突,脸色瞬间变成诡异的青紫色!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浑身剧烈抽搐,匕首“当啷”落地,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口鼻中溢出黑血,短短几息便瘫软在地,气绝身亡!
毒!见血封喉!凌霄在生死关头,毫不犹豫地动用了她压箱底的剧毒之一!
而李红袖那搏命的一棍,也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另一名因同伴惨死而愣神的刺客肩头!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那刺客惨叫着倒飞出去!
瞬间的变故惊呆了剩余的两名刺客!他们看着同伴惨死的模样,眼中终于露出了恐惧!
“撤!”嘶哑的声音带着惊惶响起。
两名刺客毫不犹豫,转身就想遁入芦苇丛!
“想走?!”李红袖眼中杀机未退,岂容他们逃脱!她正要追击。
“留下吧!”凌霄冰冷的声音响起。她并未追击,只是素手一扬,几枚细小的、闪着幽蓝光泽的牛毛细针无声射出,精准地没入两名刺客的后颈!
两名刺客身形猛地一僵,如同被冻住一般,直挺挺地向前扑倒,再无生息。针上淬的是强力麻痹神经的毒素。
战斗,在兔起鹘落间开始,又在电光石火间结束。
芦苇荡中,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淡淡的奇异甜香,以及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
李红袖还保持着扑救的姿势,距离凌霄不过一步之遥。她胸膛剧烈起伏,额角有冷汗滑落,刚才那生死一线的惊险,让她后怕不已。她看着凌霄,看着她右臂衣袖被毒针划破的痕迹,看着她因催动剧毒而略显苍白的脸,还有那双惊魂未定却依旧清亮的眼眸。
“你……没事吧?”李红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紧紧锁在凌霄被划破的衣袖上。
凌霄同样看着李红袖,看着她因为扑救自己而凌乱的发丝,看着她眼中尚未褪去的惊悸和后怕。刚才李红袖那不顾一切扑来的身影,那肝胆俱裂的嘶吼,比任何梦境都更加真实地冲击着她的心防。
“我没事。”凌霄的声音也有些发紧,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你呢?有没有受伤?”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李红袖刚才暴露的侧肋。
两人站在一片狼藉之中,周围是倒毙的敌人和散落的兵器。血腥味刺鼻,危机尚未完全解除。然而,在彼此对视的瞬间,在生死与共后的喘息之间,那些日积月累的尴尬、迷茫、自我怀疑,仿佛被刚才那场默契无间的战斗彻底击碎、涤荡!
一种前所未有的、更加深沉而激烈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汹涌澎湃地滋生、蔓延!
那是信任!是托付!是将后背完全交给对方的生死相托!
是在生死关头,毫不犹豫为对方挡下致命一击的本能!
是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便能领会彼此战术意图的绝对默契!
更是……在确认对方安然无恙后,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失而复得般的巨大悸动!
李红袖看着凌霄,眼神复杂得如同翻涌的深海,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她果断狠辣的震撼,更有一种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滚烫的情感。
凌霄同样回望着她,心尖如同被滚烫的烙印烫过,那份被她拼命压抑的情愫,在此刻,在李红袖那毫不掩饰的、充满保护欲和某种更深沉东西的目光注视下,再也无法隐藏,如同破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寒星带着惊魂未定的小天从隐蔽处走出。小天看着满地的狼藉和倒下的坏人,小脸煞白,但当看到“爹娘”都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彼此对视时,她的大眼睛里瞬间又充满了光彩。
“爹!娘!你们好厉害!把坏人都打跑了!”小天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凝滞而暧昧的空气。
李红袖和凌霄同时一震,猛地回过神来。目光依旧胶着在一起,却如同被火烫到一般,带着灼人的热度,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慌乱和悸动。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似乎都被一种更加浓烈、更加滚烫的气息所取代。
并肩作战的默契,在生死边缘升华。那份被强行压抑的情愫,在鲜血与杀戮的洗礼后,终于冲破了所有桎梏,赤裸裸地、汹涌澎湃地展现在彼此面前。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两人心照不宣,却又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