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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红袖那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带着极致茫然和一丝奇异悸动的“小……天……”,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寂静的密室中漾开微弱的涟漪。

这声称呼,虽轻如蚊蚋,却如同一个无形的信号,瞬间打破了密室中那令人窒息的僵持与沉重!

鲁长老圆脸上的凝重如同冰雪消融,瞬间被一种如释重负的松弛取代,甚至还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欣慰的笑意。他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少帮主……终于松口了!虽然只是叫了名字,但这意味着她潜意识里,已经无法再否认这个孩子的存在,无法再全盘否定那份颠覆认知的“事实”!这无疑是最关键的一步!局面,终于有了一丝转圜的余地!

而赵长老那张铁青的脸,则瞬间黑如锅底!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失魂落魄的李红袖,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失望和一种被“背叛”的愤怒!少帮主她……她竟然……承认了?!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是丐帮百年清誉的奇耻大辱!他胸口剧烈起伏,嘴唇哆嗦着,似乎想厉声斥责什么,但目光触及凌霄那双依旧冰冷、带着警告意味的眸子,以及李红袖那明显处于巨大冲击下、脆弱不堪的状态,终究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充满不甘和鄙夷的冷哼,猛地扭过头去,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污秽。

另外两位元老,眼中也充满了复杂的惊疑和深深的忧虑。魁梧老者浓眉紧锁,清癯老者捻着重新捡起的佛珠,指节却微微发白。少帮主的态度转变,虽然微弱,却无疑将丐帮推上了一个更加微妙的、充满未知风险的风口浪尖!

小天却完全读不懂这大人们之间无声的汹涌暗流。

当那声微弱的“小天”传入她耳中时,她那双还噙着泪花、如同被雨水洗过的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光彩!委屈、害怕、不解……所有负面情绪如同阳光下的薄雾,瞬间消散无踪!只剩下纯粹的、巨大的、无法言喻的喜悦和孺慕之情!

“爹!” 她破涕为笑,清脆响亮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快乐!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挣脱了凌霄下意识想要拉住她的手,像一只欢快的小鹿,绕过沉重的会议长桌,哒哒哒地飞奔到依旧失魂落魄、跌坐在太师椅中的李红袖面前!

在几位长老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在凌霄深沉难辨的凝视下,小天伸出两只小小的、柔软的手臂,毫不犹豫地、紧紧地抱住了李红袖的一条腿!小脑袋亲昵地、依赖地贴在她冰冷的靛蓝色劲装裤腿上,仿佛找到了世界上最安全的港湾!

“爹!你叫小天啦!” 她仰起小脸,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笑容灿烂得如同初升的朝阳,带着孩童特有的、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恋,“小天就知道!爹最好了!”

李红袖浑身猛地一僵!

小腿上传来的、那温暖而真实的拥抱触感,那柔软的小身体紧紧贴附的温度,那充满孺慕和喜悦的清脆童音……如同最强烈的电流,瞬间贯穿了她冰冷麻木的身体!

她如同被烫到般,下意识地想抽回腿,想逃离这令人窒息、颠覆认知的亲密接触!但身体却像是被无形的锁链禁锢,僵硬得无法动弹!她只能僵硬地低下头,目光与那张近在咫尺、写满纯真喜悦的小脸对上。

那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她苍白、混乱、茫然无措的脸庞。没有质疑,没有鄙夷,没有恐惧,只有全然的信赖和找到“依靠”的满足。这份纯粹而强大的孺慕之情,如同一股暖流,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蛮横地冲撞着她摇摇欲坠、充满抗拒的心防,在她冰冷混乱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微小却无法忽视的石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茫然、抗拒、无措,以及一丝极其微弱、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需要的悸动,悄然滋生。

李红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极其微弱、几不可闻的叹息。她抬起僵硬的手,似乎想推开小天,但指尖触碰到那柔软的发顶时,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最终只是极其生硬地、带着一种认命般的茫然,轻轻落在了小天的头顶,极其轻微地、几乎感觉不到地……碰了碰。

这个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动作,却让一直紧绷着神经的鲁长老彻底松了口气!他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堆起和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圆滑笑容,打破了这诡异的僵局:

“好了好了!少帮主,凌霄姑娘,小……小天小姐,” 他刻意加重了“小姐”二字,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几位长老,“今日之事,实在太过……嗯……震撼!诸位心神俱疲,再议无益!当务之急,是让少帮主和凌霄姑娘、小天小姐先安顿下来,好好休息,平复心绪!其他事情,容后再议,容后再议!”

他转向李红袖,语气带着恭敬的请示:“少帮主,您看……凌霄姑娘和小天小姐远道而来,又经历了这番……波折。药王谷路途遥远,此时返回恐多有不便。不如……就暂且在总舵‘竹风院’安顿?那里环境清幽,独立成院,最是安静不过,也方便……咳咳,方便诸位‘详谈’与‘休养’。” 他将“详谈”和“休养”咬得意味深长,目光扫过凌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留下来,稳住局面!

李红袖依旧处于巨大的茫然和混乱中,对鲁长老的安排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目光失焦地望着虚空,那只放在小天头顶的手,依旧僵硬地保持着那个极其轻微的触碰姿势,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塑。

凌霄冷眼看着这一切。她岂会不明白鲁长老的用意?这看似“安置”,实则是将她们母女置于丐帮的眼皮底下,既是一种变相的“保护”(隔绝外界流言和可能的危险),也是一种隐晦的“控制”(防止她们带着秘密离开,引发更大的风波)。药王谷……确实暂时回不去了。谷中清规森严,隐世不出,若让长老们知晓她惹下这等惊世骇俗的麻烦,还带回了李红袖这“女儿”的“生父”……后果不堪设想。眼下,这戒备森严、龙潭虎穴般的丐帮总舵,竟成了她们母女唯一、也是不得不接受的栖身之所。

“如此,便叨扰了。” 凌霄的声音清冷无波,听不出喜怒。她起身,走到依旧抱着李红袖小腿、仰着小脸孺慕地望着“爹爹”的小天身边,轻轻牵起她的小手,“小天,走了。”

“哦……” 小天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抱着李红袖的手,大眼睛还巴巴地望着她,一步三回头地被凌霄牵着向外走去。

鲁长老如蒙大赦,连忙亲自引路:“凌霄姑娘,小天小姐,这边请!这边请!” 他同时给旁边一名心腹弟子使了个眼色,那弟子立刻会意,小心地靠近依旧失魂落魄的李红袖:“少帮主?少帮主?属下……属下扶您回竹风院休息?”

李红袖仿佛如梦初醒,身体微微一颤。她茫然地看了一眼被凌霄牵着、正回头望她的小天,又看了看周围几位长老复杂难辨的目光,最后目光落在鲁长老那张带着恳切催促的圆脸上。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深沉的无力感瞬间将她淹没。她甚至没有力气再思考,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任由那名弟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僵硬的身体,如同牵线木偶般,跟在鲁长老和凌霄母女身后,走出了这间充满了颠覆与困惑的密室。

通往“竹风院”的路不长,却仿佛走了许久。

沿途遇到的丐帮弟子,无论职位高低,无不躬身行礼,但投向李红袖的目光充满了掩饰不住的惊疑、探究和一丝隐晦的……异样。而当目光扫过凌霄母女时,则迅速转化为毫不掩饰的震惊、鄙夷和看怪物般的荒谬感!那些目光如同无形的芒刺,密密麻麻地扎在背上。窃窃私语如同蚊蝇般嗡嗡作响,即使听不清内容,也能感受到那无处不在的审视和恶意揣测。

李红袖脸色惨白,在弟子的搀扶下,几乎是闭着眼睛在走,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只有紧抿的唇线透露出她内心的煎熬。凌霄则牵着好奇张望、却被那些目光看得有些瑟缩的小天,目不斜视,清冷的脸上如同覆盖着一层寒冰,唯有握着女儿的手传递着无声的力量。

终于,一行人来到了总舵深处一座相对僻静的院落前。院墙高耸,青藤蔓绕,院门紧闭,门口同样有两名气息沉稳的弟子守卫。门楣上挂着一块半旧的木匾,上书三个苍劲的篆字:“竹风院”。环境确实清幽,但那份刻意的“独立”和门卫的存在,无不昭示着此地如同一个精致的牢笼。

鲁长老亲自打开院门。小院不大,但收拾得干净雅致。几丛翠竹在晚风中摇曳,发出沙沙轻响。三间正房坐北朝南,东西两侧各有两间厢房,门窗紧闭,透着一股久无人居的清冷气息。

“少帮主,凌霄姑娘,小天小姐,” 鲁长老站在院中,脸上堆着和煦却难掩尴尬的笑容,指着正房,“这三间正房都已收拾妥当。中间是厅堂,东边这间稍大,西边这间……嗯,也足够清净。东西厢房空着,可安置随从。” 他目光扫过如同影子般无声跟进院中、立于廊下的寒星,“呃……寒星壮士可自便。”

他顿了顿,搓着手,脸上的笑容更显圆滑,却也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此处绝对安全清静,日常所需,自有可靠弟子按时送来。若无要事,绝无外人打扰。少帮主和凌霄姑娘……还有小天小姐,旅途劳顿,又经历波折,还请在此安心……休养。若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门外守卫即可。” 他特意加重了“休养”二字,目光在李红袖和凌霄之间逡巡,“老朽……就先告退了,帮中还有些俗务需处理。”

说完,鲁长老对着李红袖和凌霄分别拱了拱手,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出了小院,并示意守卫从外面轻轻关上了院门。沉重的门栓落下声,清晰地传来,仿佛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也将这颠覆认知的“一家三口”,彻底困在了这方小小的天地里。

小院内,瞬间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尴尬死寂。

夕阳的余晖穿过竹叶的缝隙,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此刻听来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喧嚣。

李红袖依旧被那名弟子搀扶着,站在院中,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紧闭的院门,仿佛还没从那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凌霄牵着小天的手,站在几步之外,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扫过那三间紧闭的正房房门,又落回到李红袖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同病相怜的无奈。

小天则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新“家”,大眼睛在娘亲和“爹爹”之间来回转动,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气中那令人不安的凝滞。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

终于,搀扶李红袖的弟子小心翼翼、带着请示地低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难堪的死寂:“少帮主……您……您看……住哪间?”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惊醒了浑浑噩噩的李红袖!

她猛地回过神来!如同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凌霄和小天,再扫向那三间紧闭的房门——东边那间稍大,显然是主卧。西边那间……还有中间那个厅堂……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巨大尴尬、荒谬感、抗拒和想要逃离的冲动,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她!

和她们……住在一个屋檐下?!和这个颠覆了她所有认知、带来巨大困惑的凌霄!还有那个……那个叫她“爹”、带来毁灭性冲击的孩子?!

不!绝不!

李红袖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种狼狈的急切,猛地挣脱了弟子的搀扶!她的脚步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而踉跄了一下,但她根本顾不上!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看也没看那两间正房,更不敢看凌霄和小天,几乎是逃也似的,径直冲向了西边那间……紧闭的厢房!

“我住这间!”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狼狈,语速快得几乎听不清。

她一把推开那间厢房的门——里面显然并非卧室,而是一间堆放着一些杂物、看起来像是书房的房间!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旧纸张的味道。一张书案,几排书架,一张硬邦邦的、铺着薄薄褥子的……窄榻(可能是值夜弟子临时休息所用)。

李红袖根本顾不上看清里面是什么!她只想立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对视和那无形的尴尬!她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去,反手“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房门!力道之大,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巨大的关门声在寂静的小院里回荡,如同一个沉重的休止符。

门外,那名搀扶李红袖的弟子目瞪口呆,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看紧闭的书房门,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凌霄和一脸懵懂的小天,脸上写满了茫然和……同情?尴尬?

凌霄看着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所有气息的厢房门,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三分嘲讽,三分了然,还有四分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无奈。

她低头,看着同样被那巨大关门声吓了一跳、正仰着小脸、大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和一丝不安的小天,轻轻拍了拍她的小手。

“走吧,小天。” 凌霄的声音平静无波,牵着女儿的手,走向正房东边那间稍大的房门,“看来,你那位‘爹爹’……暂时需要‘静静’。”

她推开正房东屋的门,一股淡淡的、新打扫过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宽敞明亮,陈设简单却干净整洁。一张宽大的雕花木床,铺着崭新的被褥。窗明几净,夕阳的金辉洒落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然而,这份温暖,却丝毫无法驱散身后西厢房那扇紧闭的房门所带来的、沉重的压抑感和弥漫在整个小院里的、令人窒息的尴尬。

凌霄牵着小天走进房间,反手轻轻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光影,也隔绝了那份无形的沉重。她将小天安置在床边坐下,自己则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摇曳的竹影,清冷的脸上,疲惫与困惑交织。

小院西厢,那间紧闭的书房内,一片昏暗。

李红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微微颤抖。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英气的脸庞埋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泄露着她内心翻江倒海的混乱、抗拒和无边的茫然。

她逃开了。

却把自己关进了一个更加狭小、更加令人窒息的空间。

门外,是颠覆了她所有认知的“现实”。

门内,是冰冷的墙壁和无解的困惑。

竹风院的第一夜,便在这样一种沉重、尴尬、死寂到令人窒息的气氛中,悄然拉开了序幕。无处可去的“一家三口”,被无形的命运之手,硬生生塞进了同一个狭窄的屋檐下,被迫开始了这场啼笑皆非又危机四伏的“同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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