蹈海巨舟破开深蓝色的海面,如同三座移动的金属山脉,
在浩瀚无垠的东海上犁出三道绵延数十里的白色航迹。
镇海号作为旗舰,航行在最前方,其庞大的阴影投在海面上,连最凶猛的海兽都远远避让。
站在高耸的舰桥上,视野开阔得令人心旷神怡,却也带来一种自身渺小的孤寂感。
天空是暴雨将至前的铅灰色,低垂的云层仿佛触手可及,苍白电蛇在其间无声游走,偶尔劈落在远处海面,却连一丝雷声都传不过来——诡异的寂静里,海风裹挟着铁锈般的腥气扑在脸上,那是归墟方向飘来的不祥气息。
云昭刚要抬手抹去脸上的飞沫,指尖却突然一空,掌心里的银纹符纸竟凭空消失,下一秒又突兀地出现在三步外的栏杆上,边缘还沾着几缕不属于这方海域的、暗紫色的细碎海草。
“是空间裂隙的前兆。”
敖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指了指云昭脚边,“归墟外围的空间像破布一样,偶尔会漏出些‘其他地方’的东西。”
云昭低头看去,甲板缝隙里竟嵌着半片残破的甲片,甲面刻着从未见过的螺旋纹路,指尖一碰,纹路便化作灰烟消散,只留下一丝刺骨的寒意——那绝非当世任何种族的工艺。
使团成员们被安排在舰桥后方的指挥舱室休息,却没人能安心待着。
阿湘靠在舷窗边,脸色比昨日更苍白,怀中龟甲的温度越来越高,边缘甚至渗出细密的血珠,映得舱壁上的影子都扭曲成怪异的形状。
“这地方的灵机……像活物一样在啃咬龟甲。”她声音发颤,刚要将龟甲贴在眉心推演,舱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众人冲出去时,正看见地火族的烈山举着烧得通红的拳头,对面的龙族水手长则怒目圆睁,手里的灵能锚链绷得笔直。
“老子只是想熔掉船底的藤壶,怎么就‘扰乱灵能回路’了?”
m烈山的怒吼震得甲板嗡嗡响,他脚边的金属甲板被灼烧出焦黑印记,而不远处的灵能仪表盘上,代表舰体稳定的绿光正疯狂闪烁。
“海上不比陆地!”
水手长的鳞片因愤怒微微竖起,
“这艘船的灵能回路与海水相连,你贸然动火,会让护盾与洋流对冲——刚才若不是我及时切断局部回路,舰底已经被暗流撕开缺口了!”
两人剑拔弩张之际,云昭突然抬手,指尖白金寒雾倾泻而下,瞬间裹住烈山的拳头与甲板上的焦痕。寒气未散,他已走到水手长面前,递过一块凝结的冰晶:
“他不清楚海战舰的构造,是我的疏忽。这块冰凰晶能暂时加固舰底灵能层,抵偿刚才的损耗。”
冰晶触到水手长的掌心,竟自动融入他的鳞片,仪表盘上的绿光渐渐平稳。水手长愣了愣,紧绷的肩线稍缓,没再反驳,只是瞪了烈山一眼:
“下次要动手,先跟我们的人说一声。”
类似的摩擦在接下来的航程中仍有发生,却多了几分微妙的转变。风啸主动找到龙族斥候,学着用“深海听音贝”分辨洋流动静;
阿湘的龟甲虽仍在发热,却能提前感知到隐蔽的水刃,好几次帮战舰避开了暗袭;
烈山则在龙族工匠的指导下,学会了用“控火符”精准熔掉藤壶,甚至能帮着修补受损的晶石炮——磨合的痕迹仍在,却多了些彼此迁就的暖意。
航行至第三日黎明,海面突然暗了下来。不是云层遮挡,而是天空与海面之间,凭空出现了一道道透明的“裂痕”,阳光透过裂痕照下来,竟在甲板上投出三重、四重重叠的影子。
阿湘的龟甲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她指着右前方,声音带着恐惧:
“那里的空间……在吃东西!”
众人望去,只见远处一片海域的海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露出漆黑的虚空,连偶尔掠过的海鸟靠近时,都会被无声地吞噬,连羽毛都没留下。
敖洄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下令全员戒备:“那是归墟外围的‘虚噬带’,一旦被卷入,连神魂都会被撕碎。所有人站稳,灵能护盾全力开启!”
战舰驶入虚噬带边缘时,诡异的事情接连发生:
炎锤挂在腰间的战锤突然飘向空中,旋转着撞向栏杆,却在接触的瞬间变成了一朵枯萎的海花;
几名龙族船员的影子与本体分离,在甲板上漫无目的地游走,直到云昭释放寒雾笼罩他们,影子才缓缓归位。
“这就是归墟的可怕之处。”
敖洄的声音带着一丝敬畏,
“传说这里是上古神魔决战的战场,也是上一次‘万古潮汐’撕裂世界的地方——那些消失的海水、错位的影子,都是被留在‘过去’或‘未来’的碎片。”
云昭默默记下这些异象,转身召集使团成员:
“归墟里传音会失效,我已用冰凰灵力在每个人的法器里注入了‘共鸣符’,一旦失联,捏碎法器就能感知彼此的位置。”
他顿了顿,看向烈山和风啸,
“接下来的路,我们和龙族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任何疏漏都可能让所有人送命。”
就在这时,负责了望的龙族士兵发出尖锐的警报:“右舷前方!发现帝阙舰队!”
所有人瞬间涌到右舷边。
遥远的天际线处,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正破浪而行,黄金楼船的金光刺破昏暗,船帆上的玄鸟徽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连海风都仿佛染上了煌煌帝威。
最前方的旗舰上,一道金色光柱直冲云霄,显然是在示威——那是玄丞的本命灵能,隔着数十里的海面,都能感受到其中碾压性的力量。
龙族水手长握紧了灵能锚链,烈山的拳头又开始发烫,云昭却按住了他们的肩膀。
他望着那支黄金舰队,指尖寒雾悄然凝聚:“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我们的目标,是归墟之眼。”
两支舰队隔着辽阔的海面,如同两柄蓄势待发的利刃,沉默地保持着距离,朝着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坚定地驶去。
海风卷着虚噬带的寒意扑在脸上,云昭怀中的护身符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温热,像是凌清瑶在遥远的天山,正用灵力传递着无声的警示。
前路的风暴,已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