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在及膝的深雪中跋涉。
每一步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
拔出左腿，迈前，陷入。
再拔出右腿。
循环往复。
世界只剩下纯粹的白与刺骨的冷。
风声是唯一的旋律，呼啸着掠过空旷的冰原，卷起雪沫，抽打在他脸上。
像无数细小的冰针。
他拉紧了身上那件从洞穴里找到的、不知何人遗落的陈旧皮袄。
皮毛板结，并不保暖，但至少能挡风。
巫祭的蛇纹木杖成了他探路的工具，也成了支撑他不要倒下的依靠。
他不敢停下。
一旦停下，寒冷就会迅速带走他体内本就所剩无几的热量。
他更不敢生火。
火光和烟雾在纯白的世界里，无异于为追兵树立的灯塔。
只能走。
不停地走。
依靠牧羊人辨认方向的本能，和怀里那张简陋的皮质地图。
天山古道。
听起来像传说，地图上的标记也模糊得近乎象征。
他只知道要向西。
一直向西。
穿过这片被称为“寂灭冰原”的死亡地带。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
冰冷的雪水滑过喉咙，暂时缓解了焦渴，却让身体更冷了几分。
胃部因为饥饿而阵阵抽搐。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
目光扫过雪原，试图寻找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
哪怕是埋在雪下的草根。
没有。
厄寒带走了一切生机。
这里只有雪和冰。
永恒的，死寂的。
他突然停下脚步，眯起眼睛望向侧前方。
雪地之下，似乎有东西在移动。
带起极其细微的雪浪。
速度很快。
正朝他而来。
不是仙使。
仙使不会这样在雪下潜行。
他握紧了木杖，身体微微下沉，摆出防御的姿态。
那东西在距离他几米远的地方破雪而出。
带起漫天雪粉。
云昭瞳孔一缩。
那是一只他从未见过的生物。
体型像放大了数倍的雪貂，通体覆盖着银白色的鳞片，而非皮毛。
一双眼睛是血红色的。
嘴巴裂开，露出密集而锋利的牙齿。
滴落着粘稠的唾液。
尾巴如同钢鞭，抽打着空气，发出啪啪的脆响。
“冰鳞兽……”云昭想起巫祭曾经提过的、只存在于极寒之地的凶兽。
以血肉为食。
显然，它把他当成了送上门的猎物。
冰鳞兽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后腿蹬地，化作一道银光扑来。
带着腥风。
云昭几乎是本能地向侧后方翻滚。
动作因为寒冷和疲惫而略显僵硬。
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扑击。
冰鳞兽利爪带起的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它轻盈地落在雪地上，转身，血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料到这个看起来虚弱不堪的猎物能躲开。
它再次扑上。
速度更快。
云昭这次没有躲。
他紧紧盯着那道银光。
在冰鳞兽凌空扑至的瞬间，猛地将手中的木杖向前刺出！
不是刺向冰鳞兽，而是刺向它身前的雪地。
同时身体向侧面滑开。
木杖插入雪地，阻碍了冰鳞兽的扑击路线。
它不得不扭身规避。
就是这个瞬间！
云昭体内那股沉寂的、冰冷的力量骤然涌动。
顺着他的手臂，传入木杖。
“咔！”
以木杖插入点为中心，前方一片雪地瞬间凝结成光滑如镜的冰面！
冰鳞兽利爪抓在冰面上，打滑，失去了平衡，狼狈地翻滚出去。
云昭喘着粗气，看着手臂上蓝光流转的羽纹。
第一次主动使用这力量。
生疏，却有效。
冰鳞兽爬起来，晃了晃脑袋，血红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警惕。
它低吼着，绕着云昭开始转圈，寻找新的机会。
云昭紧握木杖，与它对峙。
汗水从额角滑落，瞬间冻结成冰珠。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
体力正在飞速流逝。
必须速战速决。
或者……摆脱它。
他的目光掠过冰鳞兽，看向它刚才破雪而出的地方。
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被积雪半掩的洞口。
也许是它的巢穴？
一个冒险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
他主动向冰鳞兽逼近一步。
挥动木杖，做出攻击的姿态。
冰鳞兽果然被激怒，嘶吼着再次扑来。
这次云昭没有硬接，也没有制造冰面。
他转身就跑。
用尽剩下的力气，冲向那个洞口。
冰鳞兽在身后紧追不舍，利爪几乎碰到他的后背。
腥风扑面。
就在到达洞口的瞬间，云昭猛地向旁边扑倒！
同时将体内最后的力量注入木杖，狠狠砸向洞口上方的积雪！
“轰！”
积雪崩塌。
混合着冰块，瞬间将洞口堵死。
也暂时将追到洞口的冰鳞兽埋在了下面。
只传来它愤怒而沉闷的咆哮。
云昭躺在雪地里，大口喘息。
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看着被堵死的洞口，知道这困不住那凶兽多久。
必须离开。
立刻。
他挣扎着爬起来。
感觉身体像被掏空。
脚步虚浮。
但他不敢停留。
辨认了一下方向，继续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向西跋涉。
身后，冰鳞兽挖掘积雪的声音隐约可闻。
像催命的鼓点。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刚才运用力量的感觉还很清晰。
冰冷，但可控。
雪似乎小了一些。
风依旧。
前路漫漫。
他紧了紧皮袄，将木杖更深地插入雪中，支撑住摇晃的身体。
一步一步。
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上。
像一个孤独的、倔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