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了夜的寒意,也照亮了桃花村前所未有的忙碌景象。
村子西边,一片原本荒芜的坡地被迅速清理出来。
搭起了一排排简陋却整齐的窝棚,构成了临时的“流民营地”。
营地与老村区以一道新拉的绳索象征性地隔开,既有区分,又未完全隔绝。
人流如织,却不再混乱。
林玥儿站在村议堂前的台阶上,看着周先生拿着硬木板和炭笔。
如同一个精密仪器的操控者,发号施令。
他的声音已经沙哑,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将混乱梳理成秩序的亢奋。
“张木匠!”周先生喊道。
“在!”一个原桃花村的老木匠立刻出列。
“你带第一、第二建设组,负责加固西面寨墙,图纸已给你,今日必须完成地基加深!”
“得令!”
“王婶!”
“哎,周先生!”一个利落的妇人应道。
“你领后勤一队,负责所有人员的早、午两餐分配,严格按照定量的米、野菜和盐!不得克扣,也不得多给!”
“明白!”
“李瘸子!”周先生看向流民中一个虽然腿脚不便,但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这是昨日登记时发现的原本在镇上做过账房的人)。
李瘸子愣了一下,赶紧躬身:“小人在。”
“你识字会算,暂编入文书组,协助登记今日出工情况和物资领取,若有差错,唯你是问!”
李瘸子脸上闪过一丝激动和惶恐,连连点头:“小人一定尽心尽力!”
林玥儿的策略清晰而高效。
打散编组: 近四百名流民,连同部分原村民,被完全打散,混合编入十个“建设组”。
三个“后勤队”、一个“警戒巡查队”以及负责文书、医护的辅助小组。
每个小组设正副组长各一人,通常由一名原村民和一名表现积极或有所长的流民担任,互相监督,也便于融合。
分配工作: 青壮男子主要参与最繁重的村防加固、陷阱挖掘和窝棚搭建。
妇人负责伙食、缝补、清洁;老人和半大孩子则负责照料新开辟的菜地、捡拾柴火、协助看管物资。人人有活干,无人能偷闲。
临时户籍与奖惩: 周先生带人连夜赶制了简易的“工分牌”——刻有个人编号的小木牌。
每日完成额定工作,经组长和巡查人员确认后,可领取对应工分,凭工分兑换每日口粮。超额完成或有突出贡献(如提出有效建议、发现隐患)者,奖励工分或额外食物。
偷懒、怠工、违反规定者,扣罚工分,严重者驱逐。所有流民都进行了初步登记,记录了姓名、籍贯、大致年龄和特长,建立了最基础的临时户籍档案。
这套看似简单却极其务实的制度,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数百名刚刚脱离混乱的流民迅速纳入了一个新的、有序的运行体系中。
几天下来,效果显着。
村西的寨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厚加高。
新的陷阱带不断向外延伸。窝棚区虽然简陋,
但至少能遮风避雨。
食堂(临时搭建的大草棚)每到饭点,虽然食物寡淡,但秩序井然。
人们捧着碗,蹲在各自划分的区域默默进食,脸上不再是绝望。
而是一种有了着落的麻木,以及……对未来的细微期盼。
林玥儿偶尔会巡视各处。
她话不多,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到有流民孩子因为多吃到半碗粥而露出满足的笑容,她会微微驻足。
看到原村民赵大山虽然依旧板着脸,却会下意识地扶一把扛木头踉跄的流民青壮。
看到周先生忙得脚不沾地,却精神焕发……
秩序初步建立,生存压力暂时缓解。但人心的融合,非一日之功。
她很清楚,表面的平静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资源,始终是紧绷的弦。
原村民看着原本属于自己村子的粮食,要分给这么多外人。
即便知道是“以工代赈”,心里也难免有些疙瘩。私下里,已有议论。
“俺们辛辛苦苦存的粮,倒便宜了这些外人……”
“就是,你看他们吃的,跟咱们一样了……”
“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混进坏种……”
而流民这边,虽然感激有了活路,但寄人篱下的敏感,繁重劳动的疲惫。
以及对未来不确定的恐惧,也让他们容易心生怨怼。
尤其是一些原本有些力气、习惯偷奸耍滑的。
对于严格的工分制度和监管,私下里颇多怨言。
更不用说,那混在其中的,真正的“钉子”。
矛盾,在第五天傍晚的食堂,终于被点燃。
起因很简单。
流民队伍里一个叫王老五的莽汉,仗着身强力壮,觉得自己干的活重。
非要食堂负责分饭的妇人(原村民)多给他半勺稠粥。
那妇人严格按照定量执行,不肯通融。
“凭什么不给?老子累死累活,多吃半勺怎么了?你们这些坐地户,就是抠搜!”
王老五借着几分由头,把几天来的怨气发泄出来,声音很大,故意让周围人都听见。
分饭的妇人也是个泼辣性子,不甘示弱:“规矩就是规矩!小姐定的!谁也不能多!你想多吃,明天多干活挣工分去!在这里耍什么横!”
“呸!什么狗屁规矩!就是欺负我们外来户!”
王老五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筷乱跳,“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咱们干最累的活,吃最差的饭,还得看他们脸色!这算什么道理!”
他身边几个平日与他交好、也对制度不满的流民青壮也跟着起哄:
“就是!太不公平了!”
“把我们当牲口使唤呢!”
“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原村民这边一看,也火了。几个年轻气盛的民兵立刻围了上来。
“王老五你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当初要不是小姐开恩,你们早就饿死在外面了!”
“不知感恩的东西!”
双方情绪激动,推搡叫骂,场面瞬间剑拔弩张。
王老五仗着体格,一把将一个上前理论的原村民推了个趔趄。
“打人了!流民打人了!” 有人尖叫起来。
这一下,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更多原村民和流民被卷入进来,骂声、哭声、劝架声混杂在一起,眼看一场群体斗殴就要爆发。
隐藏在人群中的几双眼睛,闪烁着阴冷的光,悄悄煽风点火。
“打!打死这些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跟他们拼了!抢了粮食自己过!”
混乱,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