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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鳏仰头吐出一口烟,“命运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把所有事都串在一起,推着我们往既定的方向走。”
“与其说是囚徒,不如说我们像命运长河中的一叶小舟,随波逐流,不知飘向何方。”
吴斜也跟着笑了:“换作几年前,我大概还会喊一句‘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这种话。”
“现在呢?”
“现在嘛,看开了。”
吴斜叼起烟,双手插兜,抖着腿说,“爱咋咋地!套路就套路,我就是玩儿!没这些事,日子该多无聊?你说对吧?”
“可不嘛,”
白鳏点头赞同,“我可受不了安分守己的日子,太没劲了。”
“赞同!”
陈雪寒换好衣服出来,三人一起上了车。
白鳏开车往旅馆方向去,打算和罗雀、声声慢打声招呼再走,免得他们着急。
车停稳后,声声慢走过来拉开车门。
白鳏对她说:“我和天真要去一趟庙,你和罗雀……”
话没说完,声声慢就接道:“白爷,您坐后面吧,我来开车。”
“就这么寸步不离?”
白鳏无奈,只好下车。
声声慢替他拉开后车门,等他坐好,又说:“我去安排一下罗雀,马上回来,您稍等。”
说完快步离开。
白鳏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吴斜在一旁笑:“多好,人家声声慢简直把你当孩子照顾,就差喂你吃饭了。”
“好什么好,”
白鳏翻了个白眼,“我怕自己习惯了,万一哪天她不干了,我可怎么办?”
“人最怕的,就是习惯。”
不一会儿,声声慢回来了,她开车按陈雪寒指的路,向雪山驶去。
到了半山腰,车没法再往上开,几人把车停好,徒步走向那座庙。
走在雪山的碎石小径上,脚下的登山鞋传来一阵坚硬棱角的刺痛感。
看着一旁香汗淋漓的声声慢,白鳏吐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后背:“来,我背你!”
听到白净的话,声声慢没有迟疑,立即趴在他背上,松了口气:“谢了,白爷!”
“你谢什么?跟我还客气?”
白净觉得她的道谢有些见外。
吴斜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说:“你就别跟他谢来谢去的了。
以前我谢他,差点被他埋了,他说什么感情生疏了。”
趴在白鳏背上的声声慢脸色苍白,微微一笑,虚弱地抬头望着前方:“白爷,快到了。”
“是啊,快到了。”
白鳏抬头望向不远处那座红色外墙的寺庙。
望山跑死马,这话不是虚言。
开车到雪山花了半小时,爬上来又用了三个多小时,而且几乎没怎么休息。
一小时后,寺庙门口,白鳏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伸手捏了捏声声慢的小腿。
他皱眉:“摸着也不胖啊,你多重?”
“一百零八。”
声声慢脸色微红。
一路被他背上来,她体力消耗不多,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脸色也重新红润起来。
“不对啊?”
吴斜表情古怪地看着白鳏,“二百多斤的胖子你扛着跑,一百多斤的声声慢你倒气喘吁吁?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听到这话,白鳏面色一变,谨慎又质疑地看向吴斜:“你在开车?”
望着眼前破败的寺庙,白稣怀疑里面是否真的有人。
门口的吴斜递了个眼神,往一旁走去,白鳏也跟了上去。
两人站在离寺庙不远的地方,吴斜开口说道:“来的路上,我和陈雪寒聊了聊。
他说以前有一伙德国人来过这里,想闯进一间禅房,但没成功。
就因为这事,陈雪寒和里面的人认识了。”
“德国人?”
白鳏眉头一挑,脑海中闪过一张面孔:“裘德考?”
“应该是。
带了几名老外,陈雪寒当时是他们的向导。”
白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走吧,进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嗯。”
两人并肩走回寺庙门口。
陈雪寒看了他们一眼,抬脚走了进去,其他人也跟在他身后。
跨过庙门的瞬间,两人脸上浮起困惑之色。
他们见过不少寺庙,但这样的庙宇实在罕见。
庙门就透着古怪。
残破的木门仅容半人通过,踏入之后,是个小小的院落。
院中积雪已被扫净,露出石桌石椅。
陈雪寒与小僧交谈片刻,对众人点头示意,引着他们往前走去。
白鳏几人沉默地跟在陈雪寒身后,穿过前殿,来到 们诵经的场所。
墙边木柜上燃着无数酥油灯。
特殊的藏香在空气中缭绕。
绕过诵经的 ,他们踏上旁边的木梯。
不知穿过多少房间,一路向上,层层深入。
白鳏在脑海中勾勒出这座寺庙的轮廓——它宛如一条蜿蜒的长廊。
依山而建,绵延数里。
最终,他们停在一间漆黑的屋前。
陈雪寒恭敬地与领路 低语几句,悄然退去。
只余三人在黑暗中。
白鳏迅速环顾四周,眯眼看向房中唯一透光之处。
吴斜也注意到那缕微光,上前细看。
那是一块满是破洞的毛毯,勉强遮着窗户。
声声慢悄然退到白鳏身侧,贴耳轻语:“有人。”
话音未落,黑暗中响起一道苍老沙哑的嗓音:“别碰光……到这儿来……”
吴斜心头一紧,松开捏着毛毯的手,望向白鳏和声声慢的方向。
就在这时,屋内点点烛光亮起。
如夜星渐明,照亮了室内的景象。
五位 一旁。
黑暗中他们看不见 , 却看得清他们。
或许是某种特殊的修行法门。
白鳏无意深究。
他逐一打量这些 ,看着吴斜向他们走去。
几位年轻 紧闭双目。
唯有最年长的那位,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们。
他的目光不像许多老人那样黯淡无光,反而闪烁着明亮的神采。
那是一种洞悉世情的智慧光芒。
吴斜走到老跟前,将几人来此的缘由说明后,老缓缓颔首,轻吐出一句:“他果然已经找过你们了。”
众人随着苍老的老走进他的房间。
屋里炉火正旺,暖意融融。
各自落座后,伴着老备好的酥油茶,白鳏点燃了一支烟。
众人围坐在狭小的房间里,感受着炉火的温暖,白鳏觉得浑身舒畅。
坐在一旁的声声慢也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不再那么警惕。
她一手搭在白鳏腿上,轻轻揉捏着。
老开始讲述小哥最近一次来到人间的经历。
二十年前,大雪封山。
那时老才六十多岁,修为远不如现在,但已是庙中的上师。
当时的大还不是他,而是一位名叫德仁的八十多岁长者。
那天白天,德仁似乎有所感应,让老清扫寺庙门前的积雪,并在门口安置了三个大炭炉,防止积雪再度覆盖。
这是从未有过的举动,令老记忆犹新。
虽然不解其意,但老能感觉到德仁似乎预知到了什么。
当晚,他第四次去给炭炉添炭时,看见一个年轻人正在炉边取暖。
年轻人身着厚实的军大衣,上面却是藏式花纹,身后背着巨大的行囊,看得出装了不少东西。
老回忆道,他当时问年轻人从何处来,对方答从山里来;又问要往何处去,答要到外面去。
老再问是否从山中村落来,年轻人却说他是从雪山深处而来。
听着老的回忆,白鳏熄灭烟头,肩膀忍不住轻颤——这确实是小哥的风格。
有问必答,却总是用最简短的语句回应。
据老所言,小哥所指的那片区域绵延百里都是无人区,穿过这片地带才能到达印度和尼泊尔的交界处。
寺庙与这些地方相接处并无道路,只有一处悬崖般的峭壁。
陡峭的山势与积雪覆盖,使之与悬崖无异,落差达两百多米。
那是整个寺庙最危险的位置,老 原以为小哥指错了方向。
两人没说多久话,德仁 便走了出来。
见到德仁 出现,老 格外惊讶——德仁 已经将近三年没有迈出他修行的那间屋子。
德仁 出来后,对小哥说请他稍候,有人在这儿给他留了一件东西。
说着,他取出一卷经书递给了小哥。
老 没看清那是什么经书,只知道并非他们平时常诵的那一类。
老 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德仁 让他把炭炉放在寺庙门口——若有人经过,定会看见炭炉,也就会停下歇脚。
可他不敢相信,真会有人从那茫茫雪山深处走出来。
那片绵延数百里的区域根本没有道路,绝不可能有人从里面穿行而出。
德仁将经书交给年轻人后,并未挽留,转身回了庙中。
小哥也跟着走了进去。
四个月后,德仁 去世了,而小哥仍未踏出房门。
德仁 离世的前一天,召见了老 ,仿佛预知自己大限已至,将寺庙托付给他,还特别嘱咐了一件事。
要他一定把小哥留在寺中一年,绝不能让他提早离开。
德仁 说,这件事比所有人的修行都更为重要。
扎西还没来得及问清缘由,德仁 便已圆寂。
之后老 接管了寺庙。
在德仁 的葬礼上,他又见到了小哥,便问他接下来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