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可能猜中?
夜枭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足以将人灵魂冻结的寒意。
这个问题,在死寂的石头吧里回荡。
陆遥没有回答。
他的大脑,在这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运转。
听骰!
这个只存在于赌片和传说中的能力,竟然真的存在。
而且,就在自己面前。
他赢了,但赢得莫名其妙。他靠的是观察力,是心理学,是基于对方极度自信下的反向预判。
可这一切,在“听骰”这种超自然的能力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
如果她听出的是两个六点,那骰盅里的点数,就必然是两个六点。
这是因果。
可自己为什么会猜大?
在那一瞬间,他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
就好像,答案早就写在了他的脑子里。
财神馈赠?
是这个东西在起作用吗?
它不仅能影响现实世界的概率,甚至能影响到自己的潜意识,让自己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陆遥感觉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
这个金手指,比他想象的要恐怖得多。
它无形无相,却无处不在。
他看着对面那个女人,她那张因震惊而扭曲的脸,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女王,更像一个信仰被摧毁的信徒。
他不能说实话。
不能说自己是蒙的,是运气好。
那样,自己刚刚建立起来的一切优势,都会瞬间崩塌。
他必须给出一个解释。
一个能让她理解,并且彻底臣服的解释。
一个,神棍的解释。
“你听的是骰子。”
陆遥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酒吧。
他身体前倾,直视着夜枭那双充满迷茫的眼。
“而我,”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听的是你。”
夜枭的身体,猛地一震。
听我?
这是什么意思?
酒吧里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他们也完全听不懂这个小白脸在说什么胡话。
“你的技巧很好,甚至可以说是神乎其技。”陆遥继续说道,他的语速不快,带着一种剖析人心的从容,“所以,当你摇出两个六的时候,你自己,比任何人都先一步确信了这个结果。”
“你确信,我输定了。”
“你的心跳,你的呼吸,你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告诉我一件事。”
陆遥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轻轻点了点。
“你在准备收割胜利。”
“那种必胜的信念,太强大了,强大到形成了一种气场。一种……杀气。”
“我不需要去听骰盅里的声音,我只需要感受你的杀气,然后,做出和你期望相反的选择,就够了。”
陆遥说完,靠回了椅背。
他内心有些忐忑。
这套说辞,是他临时编出来的,一半是心理学,一半是玄学,听起来唬人,但能不能骗过眼前这个妖孽一样的女人,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整个酒吧,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夜枭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她低着头,没有人能看清她的脸。
那个被踹飞的阿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靠在吧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看向陆遥的视线里,充满了怨毒和不解。
老马则缩在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比他这辈子看过的所有电影都离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陆遥以为自己的牛皮吹破了的时候。
夜枭,忽然笑了。
她抬起头,脸上已经没有了震惊和迷茫。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癫狂的,大彻大悟般的笑。
“哈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脆,在小小的酒吧里回荡。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她喃喃自语,看向陆遥的视线,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审视,不再是探究。
而是一种,信徒仰望神只的狂热。
陆遥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好像玩脱了。
她信了。
她不仅信了,而且还自己脑补了一套更离谱的理论。
在夜枭的世界里,能听见骰子的声音,已经是凡人所能触及的极限。
而这个男人,他竟然能“听”到人心!
听骰,听的是死物。
听心,听的是活物。
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自己输得不冤。
她以为自己是站在山顶的人,却没想到,这个男人,他站在云端。
夜枭缓缓地站起身。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襟,然后,对着陆遥,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个九十度的躬。
这个动作,让整个酒吧的人,包括阿虎在内,全都石化了。
落石镇的女王,石头吧的主人,那个说一不二,视人命如草芥的夜枭,竟然在向一个外地人鞠躬!
“我输了。”
夜枭直起身,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是彻底的臣服。
“从现在开始,夜枭,听凭陆先生差遣。”
她之前的说法是“替你做事”,保留了合作的姿态和自己的尊严。
而现在,是“听凭差遣”。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这意味着,她将自己,放在了一个仆人的位置上。
陆遥有些头疼。
他只是想找个人,查点事,顺便装个逼。
怎么就把一个黑道大姐大,给忽悠瘸了呢?
“起来吧。”陆遥摆了摆手,他得把话题拉回正轨,“我需要知道关于鬼市的一切。”
“是。”
夜枭的态度,恭敬到了极点。
她重新坐下,但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了一个下属汇报工作的姿态。
“鬼市,是落石镇的法外之地。它不属于我,也不属于山鬼,传闻它的背后,有更深的背景,甚至和境外的大势力有关。”
“那里没有法律,只有一条规矩:价高者得。”
“任何东西,只要你出得起价钱,都能买到。人命,情报,武器,甚至是一些你想象不到的东西。”
“同样,任何东西,也都能卖掉,只要它有价值。”
陆遥静静地听着。
这和他想象中的黑市差不多。
“秃鹫的人,经常在鬼市活动。他们是鬼市的大买家,也是大卖家。古小月如果想找他们,鬼市是唯一的地方。”夜枭继续说道。
“我怎么进去?”陆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鬼市的入口,每晚都在变。知道入口位置的,只有少数几个人。”夜枭从吧台下,拿出一个看起来很旧的手机,操作了几下,然后递给陆遥。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红点,标记在地图的一个位置。
“这是今晚的入口,一个废弃的屠宰场。”
陆遥记下了位置。
“入口有人看守。他只认信物,或者……用特殊的方式证明你不是条子或对家派来的探子。”夜枭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什么信物?”陆遥问道。
夜枭摇了摇头:“信物只掌握在几个大势力的头目手里,我这里也没有。所以,你只能用第二种方法。”
“怎么证明?”
夜枭沉默了片刻,她似乎在组织语言。
“找到那个看门人。他叫‘老瘸子’,因为他少了一条腿。但你去了就会发现,他少的是左手。”
这个信息有点绕,但陆遥听懂了。外号和实际特征不符,这本身就是一种筛选。
“找到他之后呢?”陆遥追问。
夜枭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担忧。
“把这瓶酒给他。”她从吧台下又拿出一瓶没有标签的白酒,酒液浑浊,看起来度数极高。
“然后呢?”陆遥接过酒瓶,入手很沉。
夜枭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然后,在他喝酒的时候,打断他的右腿。”
陆遥拿着酒瓶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打断他的右腿。”夜枭重复了一遍,她的神态无比认真,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要快,要狠,不能有任何犹豫。只有这样,他才会让你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