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新娘子来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十六抬的凤轿?
不。
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是一座移动的“水晶宫”。
商砚辞没有用轿子。他用全钢结构和防弹玻璃,为方琅琊打造了一辆专属的花车。车身被漆成了热烈的中国红,四周镶嵌着无数颗细小的、经过切面打磨的水晶,在深秋的阳光下,整辆车流光溢彩,宛如一颗从天而降的巨大红宝石。
方琅琊端坐其中,透过明净的玻璃,平静地注视着这片她曾经仓皇逃离、如今又以征服者姿态归来的土地。
她看到了百姓眼中狂热的崇拜。
她看到了远处城楼上,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文官们,此刻正缩在角落里,用敬畏而复杂的目光注视着这支钢铁队伍。
她知道,今天这场婚礼,不仅仅是她和商砚辞的结合。
这是一场展示。
是一场向整个旧世界宣告“工业文明”已经彻底降临的、赤裸裸的武力与技术的炫耀。
队伍最终停在了午门广场。
这里,曾经是王振杖杀大臣的刑场,曾经是无数阴谋与鲜血汇聚的死地。而此刻,它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礼堂。
傀儡皇帝朱祁钰,身着龙袍,却像个局促不安的司仪,站在高台的一侧。他看着那缓缓走上丹陛的一对璧人,眼神中既有恐惧,又有一种解脱。他知道,从今天起,大明真的只是一个符号了。
商砚辞牵着方琅琊的手,一步一步,走上了那象征着最高权力的汉白玉台阶。
风,很大。
吹得两人的衣摆猎猎作响。
商砚辞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那只手很凉,但他握得很紧。
“怕吗?”他低声问。
“怕什么?”方琅琊目视前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怕王振从地狱里爬出来?还是怕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
“怕这高处不胜寒。”商砚辞说。
“有你在,这寒风,便是为我们加冕的礼炮。”
两人走到了最高处。
台下,是十万京城市民,是整齐列队的“龙牙”军团,是无数双仰望的眼睛。
朱祁钰清了清嗓子,展开了那份早已拟好的、充满了新式词汇的赐婚诏书。
“……兹有丞相商砚辞,格物致知,再造乾坤;部长方琅琊,妙手回春,泽被苍生。二人珠联璧合,乃天作之合,国之大幸……”
诏书念完。
没有跪拜。
商砚辞和方琅琊,只是微微向朱祁钰鞠了一躬。这是新礼节——君主立宪制下的礼节。
然后,商砚辞转过身,面对着广场上的十万人。
他没有说那些花好月圆的套话。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不是戒指。
那是一个小小的、精密的、由黄金和白银齿轮咬合而成的同心结。
他将这个充满了工业美感的信物,戴在了方琅琊的手腕上。
“琅琊,”他的声音通过广场四周架设的铜皮扩音筒,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我无法向你承诺永恒的安宁,因为我们的路,注定是荆棘丛生的征途。”
“但我向你承诺——”
“只要这世界还有一粒铁矿,我就能为你铸造最坚固的盾牌。”
“只要这蒸汽机还在轰鸣,我就能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我要这大明的江山,不仅有稻花香,更有钢铁的脊梁。我要我们的孩子,不再跪拜神佛,而是仰望星空。”
“你,愿意与我一起,去点燃那个未来吗?”
方琅琊看着他。在那一瞬间,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南澳岛的悬崖上,满手鲜血、眼中却燃烧着复仇火焰的少年。
她伸出手,抚摸着他胸口那枚冰冷的齿轮徽章。
“我愿意。”
她的声音不大,却坚定如铁。
“不仅是作为妻子。更是作为战友。作为……另一个点火者。”
“轰——!!!”
礼炮齐鸣。
这一次,不再是传统的二踢脚。而是整整二十四门刚刚下列装的“神威”后膛野战炮,向着天空,喷吐出了象征着新时代力量的怒火。
二十四道白烟冲天而起,在湛蓝的空中交织成一道钢铁的帷幕。
这是工业元年的礼赞。这是属于商砚辞和方琅琊的、独一无二的浪漫。
夜幕降临。
丞相府内,灯火通明。但那光不是摇曳的烛火,而是数盏以鲸油为燃料、加装了菲涅尔透镜的强光气灯,将整个宴会厅照得亮如白昼。
宾客们觥筹交错。
这里汇聚了景国的新贵。满身油污味刚洗净的高级工程师,穿着军装、举止粗鲁却战功赫赫的将领,还有那些见风使舵、迅速剪掉辫子换上短打的新派商人。
角落里,几个旧时代的文官聚在一起,端着酒杯,神色复杂。
“有辱斯文……简直是有辱斯文……”一个老翰林看着那些大口吃肉、大声喧哗的军官,痛心疾首地低语,“这哪里是婚礼,这分明是梁山泊聚义!”
“嘘!噤声!”旁边的同僚吓得脸色煞白,指了指不远处那个正在和蒋梦拼酒的独臂军人,“那是张五!当年在大同镇杀过瓦剌的狠人!你不要命了?”
主桌上。
商砚辞喝了不少酒。但他那双眼睛,却越喝越亮,越喝越冷。
他看着这满堂的喧嚣,心中却没有丝毫的醉意。
方琅琊换下了一身红装,穿了一件便于行动的月白色旗袍。她走到商砚辞身边,递给他一杯醒酒汤。
“在想什么?”
“在想瓦剌。”商砚辞接过汤,抿了一口,“也先那个老狐狸,听说我们大婚,特意派人送来了一千匹战马。这礼,太重,也太烫手。”
“他在试探。”方琅琊冷冷地说道,“他在看这只新生的‘景国’老虎,是不是沉溺于温柔乡,磨平了爪牙。”
“是啊。”商砚辞放下杯子,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北方的铁路刚修到居里关,高炉的产量虽然上来了,但要把这支军队完全换装成后膛枪,还需要半年。”
“半年……”方琅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的新药厂下个月就能投产。除了青霉素,磺胺的试制也到了关键时刻。只要有足够的药,伤亡率就能压下去。这一仗,我们能打。”
这就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没有旖旎的调情,没有羞涩的红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