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冰冷的触感紧贴着胸口,带来一丝微弱的心安,却无法驱散那从岛屿深处传来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震动。
脚下的沙滩如同活物般起伏,细碎的白沙簌簌滑落,远处的丛林传来树木折断的噼啪声响。
“快上船!”陈星低吼,将背上的星萤小心地移交到已跳上小艇的莉亚手中。
凯尔和风铃连滚爬爬地登上摇晃的小艇,渡鸦最后一个跃上,反手斩断系泊的绳索,动作干净利落。
“划!离开浅滩!”陈星抓起一支木桨,奋力插入水中。
小艇如同受惊的箭鱼,猛地窜出,冲向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机的碧绿海域。
几乎在他们离开浅水区的瞬间,身后那片美丽的白沙滩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猛地向下塌陷!
海水疯狂倒灌,形成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泥沙、石块、甚至几棵靠近海岸的椰树,都被无情地吞噬进去。
紧接着,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洪荒时代的咆哮,从海底深处传来,震得海面泛起剧烈的涟漪,小艇也随之猛烈颠簸。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在岛屿边缘,那片碧绿的海水被大片的墨色浸染,一个难以形容其庞大的阴影正缓缓从海底升起。
隐约可见那是无数粗壮、滑腻、布满吸盘的触手的聚合体,仅仅是其显露的一小部分,就已经超越了之前他们在沙滩下遭遇的规模。
一股比祭司的精神污染强大十倍、百倍的混乱与饥饿意志,如同实质的海啸,横扫而过!
“唔!”风铃闷哼一声,双手捂住耳朵,脸色惨白。
凯尔手中的木桨几乎脱手,眼中充满了骇然。
莉亚紧紧抱住昏迷的星萤,圣光本能地凝聚成最微弱的护罩,将两人笼罩,却在那恐怖意志的冲击下摇摇欲坠。
陈星感到怀中的钥匙微微一颤,似乎与那深潜的怪物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的共鸣,但更多的是一种本能的排斥与警示。
“不要回头看!全力划船!”渡鸦的声音冰冷如刀,斩断了那意志冲击带来的凝滞感。
她站在船尾,目光死死盯着前方,双手稳定地操控着另一支船桨,调整着方向。
陈星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灵魂深处的悸动,将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到手臂上,木桨划破水面,带着小艇向着与岛屿相反的方向亡命飞驰。
灰鳍岛在他们身后逐渐变小,但那恐怖的阴影和咆哮声,却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相随。
海面不再平静,无风起浪,暗流汹涌,仿佛整个海域都在为那“潜渊之主”的躁动而战栗。
他们不敢停歇,拼命划桨,直到岛屿彻底消失在海平线下,那令人窒息的恐怖意志才渐渐减弱,最终消散。
小艇的速度慢了下来,所有人都瘫倒在船上,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破烂的衣衫,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更深的疲惫与茫然取代。
食物和淡水几乎耗尽,小艇在之前的逃亡和风暴中受损严重,凯尔的临时修补只能勉强保证不立刻沉没。
他们失去了方向,漂浮在这片未知的、危机四伏的海域上。
“我们……现在在哪里?”风铃的声音带着哭腔,望着四周一成不变的、蔚蓝到令人心慌的海面。
凯尔挣扎着坐起身,拿出那个几乎失效的能量罗盘,指针依旧在疯狂摇摆。“星陨之海的边缘,或者已经偏离……无法确定具体位置。暗礁回廊的迷雾有干扰作用,我们可能偏离了预定航线。”
莉亚检查着星萤的状况,眉头紧锁。“她精神力透支太严重了,身体也非常虚弱,需要静养和补充营养,否则……”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陈星默默地将最后一点干净的饮水喂给星萤,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心中如同压着一块巨石。
他抬头望向天空,试图依靠星辰辨别方向,但白日的天空只有刺眼的阳光和稀薄的云层。
“休息一下,恢复体力。”陈星的声音沙哑,“轮流值守,注意海面和天空。”
接下来的几天,是在饥饿、干渴与无尽漂泊中度过的。
他们用简陋的工具捕捉到一些小鱼,生食其肉,吮吸其汁液,勉强维持着生命。
淡水是最大的问题,偶尔遇到的降雨成了唯一的补给来源,他们用一切可以找到的容器承接雨水,珍惜地饮用着。
小艇的状况越来越差,船板开裂,缝隙处不断渗水,需要有人不停地向外舀水。
绝望的气氛,如同海上挥之不去的湿气,笼罩着每一个人。
凯尔不再试图修复罗盘,而是将精力用在加固小艇和制作更有效的捕鱼工具上。
莉亚和风铃负责照顾星萤和收集雨水,两人的脸色也日渐憔悴。
渡鸦依旧沉默,但她的目光更加锐利,仿佛在搜索着海平面上任何一丝不寻常的迹象。
陈星则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船头,闭目调息,努力恢复着秩序之力,同时对抗着体内那精神污染残留的寒意。
他知道,作为领袖,他不能倒下。
必须有人保持清醒,必须有人寻找希望。
在漂泊的第五天,一直昏迷的星萤,再次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这一次,她没有指向某个方向,也没有预言危机。
她只是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几个词语。
“……漂流……非是绝路……”
“……倾听……海之韵律……”
“……古老……契约……未绝……”
她的声音如同梦呓,却让陈星心中一动。
他回想起在灰鳍岛,星萤点破“潜渊之主”真相时的话语。
她似乎能看到、感受到一些超越常理的联系与本质。
“倾听海的韵律?”陈星喃喃自语,目光投向下方深邃的海水。
他尝试放空心神,不再仅仅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而是将一丝微弱的秩序感知,如同触角般,探入周围的海域。
起初,他只能感受到海水的冰冷、洋流的涌动,以及一些微小生命的活动。
但渐渐地,当他将那股源自“晦暗之钥”的、独特的秩序波动,小心翼翼地融入感知时,周围的“海”仿佛变得不同了。
他“听”到了海水之下,那些珊瑚礁缓慢生长的呼吸,感受到了鱼群迁徙时遵循的古老路径,甚至隐约捕捉到了一些沉没在历史长河中的、破碎的意念回响。
这片星陨之海,并非只有混乱与危险。
它也曾是生命繁盛之地,承载过文明的辉煌与陨落。
那些陨落的星辰,破碎的秩序,并未完全消失,而是以另一种形式,沉淀在这片海洋的深处,形成了某种……残缺的“脉络”。
陈星猛地睁开眼睛。
他似乎明白星萤的意思了。
他们不需要强行对抗这片混乱之海,或许可以尝试……融入它,利用它那残缺的秩序脉络,寻找出路。
他再次闭上眼,这次更加专注,引导着那微弱的秩序感知,如同在错综复杂的迷宫中摸索,寻找着那些相对“平静”和“稳定”的路径。
时间一点点过去,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落。
突然,他感知到了!
一条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但确实存在的“秩序流”,如同海底一道隐形的暖流,向着东南方向延伸。
这条“秩序流”所经之处,魔力紊乱程度稍低,海流也相对平缓,甚至连潜伏的恶意都少了许多。
“东南方向。”陈星睁开眼,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肯定,“跟着我感知的方向走。”
没有质疑,团队再次行动起来。
陈星坐在船头,如同一个活的罗盘,不断微调着小艇的方向,使其始终航行在那条感知中的“秩序流”上。
航行果然变得顺利了许多。
虽然依旧贫瘠,但遭遇风暴和怪异海兽袭击的频率显着下降。
两天后,就在他们最后一点食物即将耗尽时,负责了望的渡鸦,突然指向左前方。
“陆地。”
众人精神一振,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海平线上,出现了一片连绵的、笼罩在淡紫色雾气中的岛屿轮廓。
那些岛屿大小不一,地势崎岖,隐约可见其上耸立着一些风格奇异的、仿佛与山岩融为一体的建筑遗迹。
与灰鳍岛那种虚假的祥和不同,这片岛屿群散发着一种真实的、古老的荒凉与神秘。
“是破碎群岛的深处?”凯尔推测道,“这里的能量环境……很奇特,混乱中带着一种奇怪的稳定。”
星萤不知何时再次醒来,她望着那片岛屿,浅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光,轻声说道:
“这里……有‘回响’……”
“……知识的……碎片……”
“……也是……风暴的……眼睛……”
陈星握紧了手中的船桨,目光坚定。
无论是知识的碎片,还是风暴的眼睛,他们都必须靠岸。
这是他们活下去,并继续前往熔炉城的唯一希望。
小艇调整方向,向着那片笼罩在紫雾中的神秘岛群,缓缓驶去。
新的未知,在前方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