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隘口的风，似乎永远带着哨音，卷起干燥的黄土和细碎的石砾，抽打在黑鹰堡冰冷的黑色岩墙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冤魂的低语。
但今天，这风声中夹杂了新的声音——一种沉闷、整齐、如同闷雷般从北方滚来的脚步声，以及无数兽人粗野、嗜血的战吼。
来了。
老将摩根伯爵屹立在黑鹰堡最高的主塔了望台上，花白的须发在风中狂舞，深邃的目光如同鹰隼般穿透昏黄的风沙，死死盯住北方那片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望不到尽头的绿色浪潮。
兽人大军，终于兵临城下。
没有劝降，没有试探。
兽人的战争方式，直接而狂暴。
前锋的狼骑兵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发起了冲锋。
数千头体型硕大、獠牙外露的霜狼，载着挥舞着链锤和弯刀的兽人骑兵，卷起漫天烟尘，以惊人的速度扑向隘口最前方的防御工事——那是一道由壕沟、拒马和矮墙组成的、延绵数里的前沿阵地。
“弩炮！放！”前沿阵地的指挥官，一位脸上带着稚气却眼神坚定的年轻军官，嘶声力竭地吼道。
绷紧的弓弦发出沉闷的嗡鸣，手臂粗细的巨型弩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镰刀，射入狼骑兵的冲锋队列。
瞬间，人仰狼翻，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粗大的弩矢轻易地穿透霜狼厚实的皮毛和兽人简陋的皮甲，带起一蓬蓬血雨和残肢断臂。
然而，兽人的数量太多了，他们的冲锋也太过于悍不畏死。
前面的同伴被射成刺猬，后面的兽人却踩着尸体，发出更加狂野的嚎叫，继续冲锋。
很快，最前方的狼骑兵就冲破了弩炮的拦截，狠狠地撞上了矮墙和拒马。
惨烈的肉搏战瞬间爆发。
兽人骑兵借助霜狼的冲击力，挥舞着武器疯狂劈砍。
守军士兵则依托工事，用长矛攒刺，用战斧劈砍。
怒吼声、兵刃碰撞声、骨骼碎裂声、垂死者的哀嚎声瞬间响成一片，将前沿阵地变成了一个血腥的绞肉机。
淡金色的火焰并未在这里出现，这里是纯粹的铁与血的碰撞，是意志与勇气的较量。
年轻军官身先士卒，手中的长剑已经砍出了缺口，铠甲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有自己的，更多的是敌人的。
他一次次地将试图翻越矮墙的兽人砍下去，身边的战友却在一个个减少。
“为了帝国！为了黑鹰堡！”他嘶吼着，声音已经沙哑。
但兽人的攻势如同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更多的狼骑兵和徒步的兽人战士涌了上来，矮墙多处被突破，守军被分割、包围。
年轻军官在砍翻一个兽人后，被侧面冲来的霜狼猛地撞倒在地，未等他爬起，几柄沉重的战斧和链锤已经带着风声落下……
前沿阵地在坚守了不到一个时辰后，宣告失守。
残存的少量守军被迫放弃工事，沿着预设的撤退通道，向主城堡方向且战且退。
而兽人则如同决堤的洪水，迅速淹没了前沿阵地，开始向着巍峨的黑鹰堡主城墙发起冲击。
主城墙上，摩根伯爵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沿阵地的陷落和那些年轻士兵的牺牲。
战争就是如此残酷，尤其是防守战，必要的牺牲是为了换取更大的战果。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弓箭手，覆盖射击！目标，城墙下二百步至五百步区域！阻止敌军后续部队靠近！”
“滚木礌石，准备！”
“火油！听我号令！”
老伯爵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一道道命令清晰地下达。
守军士兵虽然面色凝重，却动作迅速，严格执行着命令。
他们是帝国西北最精锐的边军，经历过无数次与兽人的摩擦，深知此刻慌乱就是死亡。
如同飞蝗般的箭雨从城头倾泻而下，落入正在向前涌动的兽人后续部队之中，造成了一片混乱和伤亡。
巨大的滚木和沉重的礌石被推下城墙，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砸进密集的兽人群里，骨裂筋断的声音令人牙酸。
然而，兽人军队中，那些随军的萨满开始发挥作用。
他们跳着狂野的战舞，吟唱着古老而粗犷的战歌，手中的图腾柱插入地面。
土黄色的光芒闪过，城墙前方的地面变得坚硬如铁，减弱了滚木礌石的冲击力；狂风卷起，干扰了箭矢的轨迹；甚至有一些兽人战士的身上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红光，变得更加狂暴，无视伤痛，疯狂地冲击着城墙。
“瞄准那些萨满！床弩！魔法弩箭！”摩根伯爵厉声下令。
架设在城墙突出部位的床弩调整了角度，特制的、刻有破魔符文的弩矢带着尖啸射向那些正在施法的兽人萨满。
几名萨满躲闪不及，连人带图腾被炸得粉碎。
但更多的萨满在兽人战士的保护下，继续着他们的仪式。
攻城塔和简陋的云梯被兽人推了上来，重重地搭靠在城墙上。
更加惨烈的城墙争夺战开始了。
兽人战士咆哮着沿着云梯向上攀爬，用盾牌顶着守军砸下的石块和泼下的热油，悍不畏死地向上冲击。
“顶住！把他们推下去！”雷克斯如果在场，一定会喜欢这样的战斗。
守军士兵用长矛向下猛刺，用战斧砍断云梯的挂钩，将点燃的火油罐扔向攻城塔。
不断有兽人惨叫着从高处坠落，也不断有守军士兵被兽人投掷来的飞斧或射来的骨箭击中，栽下城墙。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正午，兽人的攻势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因为血腥的刺激而变得更加疯狂。
黑鹰堡的城墙下，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尸体，有人类的，更多是兽人的。
鲜血染红了黑色的岩石，汇聚成涓涓细流，渗入干涸的土地。
摩根伯爵的亲卫队长，一位跟随他多年的老兵，浑身是血地冲到伯爵身边，急声道：“大人！东侧第三段城墙压力太大，快要守不住了！需要援军！”
摩根伯爵看向预备队的方向，那里只剩下最后两个不满编的百人队。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风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灌入肺腑。
“让艾伦带他的小队顶上去！”摩根伯爵指向不远处一个正在用弓箭精准点射兽人的年轻军官，那是他的孙子，也是黑鹰堡最年轻的旗团长。
“告诉他，城墙在，人在！城墙破，人亡！”
“大人！那可是……”亲卫队长急了。
“执行命令！”摩根伯爵斩钉截铁，“黑鹰堡没有不能死的贵族！只有必须守住的阵地！”
年轻军官艾伦听到命令，没有丝毫犹豫，他收起长弓，拔出佩剑，对着自己麾下仅存的几十名士兵吼道：“兄弟们！随我杀！”
他带着这支小小的生力军，如同磐石般投入了东侧城墙最危险的缺口，硬生生将快要涌上城头的兽人又压了回去。
战斗更加白热化。
夕阳西下，将天空和大地都染成了一片血色。
兽人当天的攻势，终于在守军顽强的抵抗和巨大的伤亡面前，如同潮水般退去。
战场上留下了无数尸体和破损的兵器，哀嚎声在风中飘荡。
黑鹰堡依旧矗立，黑色的轮廓在血色夕阳下如同沉默的巨人。
但城墙上，守军士兵们几乎人人都带着伤，疲惫地靠在垛口后，抓紧这短暂的喘息时间处理伤口，补充体力。
箭矢、滚木、火油消耗巨大，伤亡数字触目惊心。
摩根伯爵巡视着城墙，看着士兵们年轻而疲惫的脸庞，看着城墙下那片修罗场，心中沉甸甸的。
这只是第一天。兽人的主力尚未完全投入，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他抬起头，望向南方。帝都的援军，到底在哪里？或者说，还会不会有援军？
夜色渐浓，黑鹰堡内外，只剩下风声和伤兵的呻吟。
但无论是守军还是城外的兽人都知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更加残酷的血战，必将再次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