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铁堡在禁忌魔法的余波中残喘,但卡洛斯那夜在地窖中的话语,却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并以一种超乎所有人预料的速度,向着整个红叶谷地扩散开去。
最初,是几个趁着夜色、凭借对家乡地形了如指掌而成功潜出帝国军包围圈的年轻叛军。
他们带着卡洛斯的口信和亲眼所见的、城堡侧后方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岩浆池景象,怀着悲愤与决绝,融入了谷地崎岖的山林和残破的村庄。
消息的传播起初是缓慢而隐秘的。
在某个被帝国巡逻队洗劫过的荒村里,幸存的老人从伪装成乞丐的年轻人口中,得知了黑铁堡的惨状和沃尔夫冈动用禁忌魔法、意图将整座城堡连同里面所有人化为灰烬的暴行。
浑浊的泪水从老人干涸的眼眶中流出,那不仅是悲伤,更是被点燃的怒火。
在一个隐蔽的山洞中,几名侥幸从之前帝国军清剿中逃脱的猎户,遇到了另一支携带消息的小队。
他们分享着仅存的一点肉干和清水,听着来者描述守军如何凭借那神奇的金色火焰浴血奋战,听着卡洛斯关于“守护之念”的呼喊。
猎户们粗糙的手紧紧握住了他们的猎弓和砍刀,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星星之火,开始在各处闪现。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铁锤”安德森,黑铁堡西南五十里外,一个以锻造农具和简单武器闻名的小镇——铁砧镇的前任铁匠行会会长。
他是个脾气火爆、身材壮硕如熊的中年汉子,因为带头抗议帝国新任税务官毫无底线的盘剥,家被抄了,儿子也被抓进了监狱,生死不明。
当卡洛斯派来的人找到他时,他正躲在镇子外废弃的矿洞里,靠着啃食苔藓和捕捉地鼠维生。
“沃尔夫冈那个屠夫!他根本就没把我们当人看!”安德森听完消息,一拳砸在矿洞的石壁上,留下一个带血的拳印。
他没有觉醒什么金色火焰,但他有一身打铁的好力气和积攒了半辈子的威望。
当夜,他潜回镇子,联系了几个信得过的老伙计。
几天后,一支由铁匠、矿工和他们的家属组成的、装备着重新打磨过的草叉、铁锤和简陋弓弩的小型队伍,袭击了一支前往黑铁堡前线的帝国后勤小队,抢夺了一批宝贵的粮食和药品,并成功撤离,消失在茫茫山林中。
他们没有与帝国军正面交锋的能力,但他们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擅长打闷棍、设陷阱、破坏道路,成了帝国后勤线上挥之不去的噩梦。
与此同时,另一种形式的反抗也在悄然发生。
在谷地东部,一个名叫“青苔村”的小村庄,一位名叫玛拉的年轻寡妇,在帝国士兵试图强行带走她仅剩的几袋过冬粮种时,那淡金色的火焰第一次在她身上燃起。
她并非战士,只是一个想让孩子活下去的母亲。
那火焰并不炽烈,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坚韧,竟将那名士兵推得踉跄后退。
虽然她很快就被闻讯赶来的更多士兵镇压,受伤被俘,但她的事迹和她身上出现的、与黑铁堡守军相同的金色火焰,却如同野火般在附近的村落传开。
“守护之念……”越来越多的平民,在极度的压迫和绝望中,开始感受到体内某种潜藏的力量正在苏醒。
它或许不足以让他们成为战场上的勇士,却能在帝国士兵欺凌弱小、抢夺最后的口粮时,赋予他们推开对方的勇气和力量;能在山林中逃避追捕时,让他们跑得更快,隐藏得更好;能在照顾伤员时,让他们的触摸带来一丝微弱的治愈效果。
卡洛斯预想中“袭扰补给线”的战术,以一种更加原始、也更加广泛的方式铺开了。
不再是成建制的游击队伍,而是无数个“安德森”和“玛拉”,利用他们对家乡的熟悉,利用那刚刚觉醒的、源于守护与愤怒的微弱力量,进行着无孔不入的抵抗。
他们挖断通往黑铁堡的主要道路,在水源中投放虽不致命却能让人腹泻不止的草药,躲在暗处用冷箭射杀落单的帝国巡逻兵,将帝国军的动向通过只有本地人才能看懂的山石标记或鸟叫声传递出去。
帝国军大营内,沃尔夫冈公爵的怒火日益炽盛。
他发现自己面对的不再仅仅是一座孤城,而是整个活过来的、充满敌意的土地。
补给车队频频遇袭,传令兵不断失踪,军营周围夜晚总是响起诡异的哨声和石头敲击声,弄得士兵们精神紧张,士气持续低落。
他派兵清剿了几个被认为是反抗窝点的村庄,却往往只能抓到一些老弱妇孺,真正的反抗者早已遁入山林。
这种无处不在又无处着力的抵抗,比正面的刀剑更加令人烦躁。
“一群该死的苍蝇!”沃尔夫冈在帐篷里咆哮,他周身的暗红能量波动得更加剧烈,影响得旁边的将领都感到一阵心悸。
“加大清剿力度!凡是胆敢藏匿叛匪、或者被发现身上有那诡异金光的,格杀勿论!我要把红叶谷地每一寸土地都用血洗一遍!”
他的命令变得更加残酷,但这并没有吓倒反抗者,反而激起了更深的仇恨和更坚决的抵抗。
镇压与反抗,如同水火相交,蒸腾出更多的血腥与暴戾。
黑铁堡内,卡洛斯通过零星星传回的消息,大致了解了外界的情况。
他既感到欣慰,又充满了忧虑。
欣慰的是反抗的火种已经点燃,忧虑的是这分散的、缺乏统一指挥和足够力量的反抗,能否真正撼动强大的帝国军,以及沃尔夫冈愈发疯狂的镇压会给谷地平民带来怎样的灾难。
他体内的金色火焰,在感受到谷地各处不断涌现的、微弱的同源力量共鸣后,似乎变得更加凝练和旺盛。
他隐隐感觉到,这“序外之火”的力量,似乎与使用者的信念和意志息息相关,守护的意念越纯粹、越坚定,火焰的力量就越强。
“必须想办法将大家的力量凝聚起来……”卡洛斯看着地图上那些被标注出来的、传来反抗讯息的零星地点,陷入了沉思。“需要一个更灵活、更隐蔽的指挥中心,不能一直困守在这座即将被鲜血浸透的城堡里……”
他召来了最机敏可靠的副官,下达了新的指令:寻找谷地中那些易守难攻、却又方便与各处联系的隐秘地点,作为未来可能的转移目标和新的联络枢纽。
同时,尝试与那些自然觉醒火焰力量的平民取得联系,引导他们,告诉他们这力量的真谛,避免他们因愤怒而迷失,或将力量用于无差别的报复。
红叶谷地的斗争,进入了一个新的、更加残酷也更加复杂的阶段。
星火已然散开,但要形成燎原之势,还需要时间,需要牺牲,更需要一个能将所有力量引导向正确方向的契机。
而在遥远的南方海上,正驶向风暴中心的“海风号”上,陈星团队通过凯尔和星萤建立起的隐秘信息网络,也隐约捕捉到了红叶谷地这微妙的变化,那遍布各地的、微弱却顽强的金色火焰信号,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让他们看到了混乱局势中一丝不屈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