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铁堡侥幸逃过一劫,但灾难并未远离红叶谷地。
“熔岩爆裂”法阵的失控偏移,虽未直接将城堡化为灰烬,但其引发的后续灾难同样触目惊心。
城堡侧后方那座被彻底抹平、化作翻涌岩浆池的小山丘,如同大地一道无法愈合的丑陋伤疤,时刻散发着灼热的气浪和刺鼻的硫磺味。
地震般的冲击波摧毁了城堡周边大片的民房和工事,溅射的熔岩点燃了附近的树林和田野,引发了一场蔓延数里的山火,浓密的黑烟遮天蔽日,仿佛为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蒙上了一层绝望的黑纱。
城堡内,气氛并未因侥幸存活而变得轻松,反而更加凝重。
残存的守军和涌入城堡避难的平民,加起来不足三千人,个个面带烟尘,眼神空洞,许多人身上带伤,发出压抑的呻吟。
食物、药品和干净的饮水都极度匮乏,绝望的气息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
城墙上,卡洛斯看着城外依旧严整的帝国军营,又回头望了望城堡内一片狼藉、死气沉沉的景象,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那淡金色的火焰依旧在他体内燃烧,却仿佛失去了之前的光彩,变得有些黯淡。
他知道,沃尔夫冈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攻击,或许就是黑铁堡真正的末日。
然而,就在这近乎绝望的境地中,一丝意想不到的变数,正悄然滋生。
帝国军大营,中军帐内的气氛同样恶劣。
沃尔夫冈公爵如同一头被困在笼中的暴怒雄狮,脸色铁青,来回踱步,脚下的名贵地毯几乎要被他的铁靴踏穿。
魔导法阵的失控和严重反噬,不仅让他损失了珍贵的魔导力量和“燃素晶核”,更让他在全军面前威信扫地。
几名负责法阵的魔导大师重伤昏迷,生死未卜,其他侥幸存活的法师也个个带伤,短期内无法再组织有效的魔法攻击。
“查!给我彻查!到底是谁干扰了法阵?!是叛军还有隐藏的法师?还是……我们中间出了内鬼?!”沃尔夫冈的咆哮声震得帐篷簌簌作响。
将领们噤若寒蝉,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
“公爵大人,”一名亲卫队长硬着头皮汇报,“我军伤亡统计初步完成,法阵反噬导致法师团损失超过三分之一,靠近爆炸点的三个步兵方阵也受到波及,伤亡近千人……士气……士气有些低落。”
“废物!一群废物!”沃尔夫冈猛地将桌上的沙盘掀翻,模型和旗帜散落一地。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布满了血丝,那暗红色的能量在他周身隐隐浮动,让他看起来更加狰狞。
“传令下去!休整一晚,明日拂晓,全军压上!步兵分成三波,不间断强攻!我就不信,没了那龟壳和诡异火焰,这帮泥腿子还能撑多久!我要用他们的血,洗刷今天的耻辱!”
他选择了最残酷,也是最直接的方式——用人命去填平黑铁堡的城墙。
夜幕降临,黑铁堡内外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帝国军营星星点点的火光和岩浆池偶尔冒出的气泡破裂声,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城堡地窖内,卡洛斯和几名核心成员围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气氛压抑。
“首领,粮食最多还能支撑三天,伤药已经用完了,很多兄弟的伤口开始化脓……明天,我们恐怕……”副官的声音低沉而绝望。
卡洛斯沉默着,看着灯芯上跳动的微弱火苗,那与他体内的金色火焰似乎产生了某种共鸣。
他回想起这火焰初次觉醒时的情景,并非是在战斗中,而是在他看到征税官活活打死一个无力缴税的老农时,那股从心底喷涌而出的、无法抑制的愤怒与守护弱者的决心,引动了潜藏在血脉深处,或者说这片土地深处的某种力量。
“这火焰,不是用来杀戮的……”卡洛斯忽然低声说道,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对同伴们诉说,“至少,不全是。它源于不甘,源于愤怒,但更源于……对这片土地,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守护之念。”
他抬起头,眼中那黯淡的金色火焰重新变得明亮起来,甚至比以往更加纯粹。
“沃尔夫冈以为用血腥和恐惧就能征服我们,但他错了。红叶谷地的人,或许贫穷,或许卑微,但我们有我们的脊梁!这火焰,只要还有一个人不肯屈服,只要还有一个人心怀守护之念,就不会熄灭!”
他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让周围几名核心成员眼中的绝望渐渐被一种坚定的光芒所取代。
他们体内的金色火焰也仿佛被引动,微微亮了起来。
“可是……首领,我们还能做什么?力量差距太大了……”
卡洛斯站起身,走到地窖唯一的小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帝国军兵力占优,装备精良,但他们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们是为沃尔夫冈的野心而战,而我们,是为生存,为家园而战!”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同伴。
“我们不能困守孤城。派出我们最机灵、对地形最熟悉的兄弟,趁夜缒城而下,联络谷地其他村镇幸存的人,告诉他们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他们沃尔夫冈的暴行!我们要让反抗的火焰,在整个红叶谷地燃烧起来!袭扰他们的补给线,破坏他们的通讯,让帝国军在这片土地上寸步难行!”
“另外,”卡洛斯压低了声音,“寻找那些……像我们一样,体内可能潜藏着这种火焰力量的人。这力量,或许并非我们独有。团结所有能团结的力量,我们不是在为一座城堡而战,我们是在为红叶谷地的未来而战!”
希望的种子,在绝望的废墟中,悄然播下。
与此同时,在帝都,阿尔方斯宰相收到了观星者传来的简短信息:“契约已履行,坐标已偏移。‘序外之火’活性稳定,威胁等级维持。静观其变。”
阿尔方斯长长舒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浸湿了后背。
他知道,自己与一个神秘而强大的组织建立了危险的联系,欠下了一个不知代价的“契约”。
但至少,他阻止了一场针对平民的、赤裸裸的大屠杀,为帝国,或许也为他自己,争取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他立刻召来绝对心腹,开始秘密布局。
一方面,动用所有能动用的舆论力量,暗中散播沃尔夫冈在红叶谷地动用禁忌魔法、造成巨大平民伤亡和环境破坏的消息,试图在帝国内部对其形成道德和政治压力。
另一方面,他开始秘密联络那些对沃尔夫冈不满、或忠于皇室的其他行省总督和军团将领,小心翼翼地编织着一张反沃尔夫冈的暗网。
东方的夜空下,黑铁堡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残烛,看似随时可能熄灭,但那一点倔强的金色火焰,却在黑暗中顽强地燃烧着,并且试图将火星,洒向更广阔的干涸土地。
沃尔夫冈的暴行,如同一把双刃剑,在制造恐惧与毁灭的同时,也正在亲手锻造出更多、更坚定的敌人。
红叶谷地的余烬之中,新生的反抗力量,正在悄然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