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星湖的惊天爆炸已然平息。扭曲的魔云散去,混乱的星力复归平静,只留下满目疮痍的大地与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焦糊。那道吞噬了无数生命、险些葬送整个流云剑宗的空间裂缝,终于被彻底弥合,只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深不见底、边缘闪烁着琉璃化光泽的恐怖沟壑,如同大地一道无法愈合的狰狞伤疤。
湖岸四周,尸横遍野。有狰狞的魔物残骸,更多是身着流云剑宗服饰的弟子与长老,他们或保持着战斗的姿态,或相互依偎,永远凝固在了生命最后一刻。幸存者们拖着疲惫伤残的身躯,默默收敛同门的遗骸,修复着破损的阵法,偶尔传来压抑的啜泣声。胜利的代价,沉重得令人窒息。
战场中心,那柄象征着流云剑宗最后意志与牺牲的“祖师剑印”虚影已然消散。云胤真人半跪在地,以剑拄地,才勉强没有倒下。他脸色金纸,气息微弱到了极点,眉心处一道细微的裂痕触目惊心,那是强行催动祖师剑印、燃烧剑心剑魂留下的道伤,修为恐怕已从化神后期跌落,且留下了难以弥补的本源亏损。但他依旧强撑着,指挥着善后事宜,那平静的目光扫过废墟,带着深沉的痛惜与不容置疑的坚定。
紫霄元君半跪在另一处。她面前,是昏迷不醒、气息近乎断绝的陶乐,以及一枚静静躺在地上、光泽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碎裂的青金色龙蛋。圣光麒麟虚弱地趴在龙蛋旁,以额间独角轻轻触碰蛋壳,发出低低的、悲伤的呜咽,传递着微弱的麒麟圣光,试图维持着龙蛋内那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生命波动。
小青龙在最后关头,燃烧了几乎全部的圣星龙血脉本源,化作最纯粹的净化之力冲入空间裂缝,其肉身与绝大部分神魂已然在那场惊天动地的能量对冲中湮灭。若非它血脉特殊,与陶乐生死契约相连,且最后时刻陶乐那丝混沌真意无意中护住了一点最核心的龙魂灵性,此刻连这枚代表着重生可能的龙蛋都不会存在。
而陶乐的状态,同样糟糕到了极致。混沌星墟元婴彻底沉寂,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仿佛一碰就会彻底碎掉。经脉寸断,肉身生机近乎枯竭,神魂波动微弱如风中残烛。他就像一具空壳,仅靠着那枚破碎元婴深处,一点倔强不肯熄灭的混沌星璇,以及小青龙龙蛋传来的微弱共生联系,吊着最后一口气。
“宗主……”紫霄元君看向走来的云胤真人,声音沙哑。
云胤真人来到近前,仔细探查了陶乐与龙蛋的状态,良久,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陶小友道基近乎全毁,元婴濒临崩解,能保住一点真灵不灭,已是奇迹。这龙蛋……灵性微弱至极,若无大机缘,恐难孵化,即便孵化,恐怕也……”他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小青龙很可能永远失去曾经的记忆与大部分力量,甚至灵智都难以恢复。
“可还有救?”紫霄元君语气急促,带着一丝希冀。陶乐与小青龙,是此次逆转战局、拯救宗门的关键,更是她寄予厚望的诛魔阁暗刃。
云胤真人沉吟片刻,缓缓道:“寻常丹药功法,已对他们无效。陶小友的道,乃前所未有之混沌星墟,其伤亦在此道反噬。或许……唯有寻到与‘混沌’、‘归墟’、‘星辰创生’相关的天地至宝或秘境,以其本源之力温养、引导,方有一线生机,助其破而后立,重铸道基。”
他看向那枚龙蛋:“至于龙尊……其本源燃烧殆尽,灵性将散。或许,唯有传说中的‘祖龙之息’或‘万龙归源池’,方能补其根本,唤醒其沉睡龙魂。然此二者,皆属龙族至高秘地,早已湮灭于上古传说,寻找之难,无异于登天。”
希望渺茫,但终究不是完全绝望。
“无论如何,必须救他们!”紫霄元君眼神坚定,“若非陶乐稳定虚空,龙尊牺牲净化,我等早已葬身魔口,宗门亦将不存!此恩此义,流云剑宗必报!”
云胤真人颔首:“自然。本座会即刻下令,动用宗门所有资源与人脉,探寻混沌至宝与龙族秘地的线索。在此期间,需以最温和的天地灵髓与养魂之物,维持他们现状不恶化。”
他取出一枚碧绿通透、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玉瓶,倒出两滴万年石钟乳精髓,分别滴入陶乐口中与龙蛋之上。又取出一小块养魂神木,置于陶乐眉心。
“先将他们移至静心古洞,那里是宗门灵脉交汇、最为温和纯净之地,可暂时稳住伤势。”云胤真人吩咐道。
很快,陶乐与龙蛋被小心转移至天剑峰地底深处的静心古洞。洞内灵气氤氲成雾,地面铺着温玉,中央有一口灵泉汩汩而出,散发着安神定魂的柔和波动。
紫霄元君亲自在洞口布下重重禁制,并留下雷狱峰心腹弟子轮流看守。她则与云胤真人一同,开始处理战后更繁杂的事务——清点损失,抚恤伤亡,追剿残存内应与魔物,修复护宗大阵,稳定人心,以及与东域其他宗门通报情况,寻求支援与警惕。
流云剑宗,如同一艘经历狂风骇浪、近乎解体的巨舰,在两位化神领袖的强撑下,开始艰难地修补船身,缓缓调转航向。但谁都清楚,经此一役,宗门实力大损,威望跌落,未来必将面临更多来自外部(其他虎视眈眈的宗门、魔道残余)与内部(权力真空引发的暗流)的挑战。
时光荏苒,转眼便是三月。
静心古洞内,岁月似乎变得缓慢。陶乐如同沉睡的雕塑,一动不动,唯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那枚龙蛋依旧黯淡,只是偶尔在圣光麒麟(它被允许留在洞内陪伴)以麒麟圣光温养时,会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回应光芒。
外界,流云剑宗初步稳定了局面,但气氛依旧压抑。云胤真人伤势过重,已宣布闭关疗伤,宗内事务暂由紫霄元君与几位伤势较轻的峰主共同主持。关于陶乐与“龙蛋”的消息被严格封锁,仅有少数高层知晓。
这一日,紫霄元君处理完冗杂事务,再次来到静心古洞。她看着依旧毫无起色的一人一蛋,眉宇间忧色难掩。宗门派出的探子回报,关于混沌至宝与龙族秘地的线索寥寥无几,且大多虚无缥缈。
就在她心中叹息,准备再次为陶乐渡入一丝精纯雷元(经尝试,她的雷霆之力经特殊转化后,对稳定陶乐破碎的元婴有微弱效果)时,异变陡生!
并非陶乐或龙蛋,而是那枚一直静静躺在陶乐身边的、得自赤炎老怪后又经手赵嵩、一直未被陶乐重视的旧流云令!
这枚令牌忽然无风自动,悬浮起来,表面那暗淡的云纹如同被无形之火点燃,开始流淌起黯淡的、却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光芒!令牌中心,一点幽光浮现,缓缓旋转,竟与陶乐眉心那养魂神木的气息,以及他破碎元婴深处那点混沌星璇,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
“这是……”紫霄元君美眸一凝,她认得这是流云剑宗旧式令牌,但为何会在此时产生异动?
只见那旧流云令上的幽光越来越盛,最终投射出一幅模糊的、不断闪烁的星图虚影!星图之中,有一颗星辰标记格外明亮,其周围的空间线条扭曲怪异,仿佛指向某个隐藏的维度。
与此同时,陶乐那沉寂了三个月的破碎元婴,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那核心处的混沌星璇,仿佛受到了星图虚影的牵引,旋转速度加快了一丝,并开始自发地、极其缓慢地吸收洞内最精纯的那部分灵髓之气!
虽然变化微乎其微,但却是三个月来第一次自主反应!
紫霄元君心中一震,立刻意识到这旧流云令恐怕隐藏着大秘密!她小心翼翼地将神念探入令牌,却感到一股强大的排斥与封印之力,若非令牌此刻因未知原因被激活,且与陶乐状态产生联系,恐怕连她都难以窥探分毫。
“这星图……指向的方位……似乎不在东域,甚至不在常见的已知界域范围内……”紫霄元君仔细辨认着那闪烁不定的星图,凭借化神修士的见识与宗门古老典籍的记忆,她隐隐觉得,那标记点周围扭曲的空间特征,与古籍中描述的某些失落秘境或远古战场碎片的入口特征有些相似!
“难道……这令牌是某个失落之地的钥匙或指引?而且,必须与特定的‘状态’或‘力量’共鸣才能激活?”她看向陶乐,又看向那枚令牌,“混沌星墟……旧式流云令……这其中有何关联?”
就在这时,那投射出的星图虚影忽然稳定了一瞬,清晰显露出一段古老的神念烙印信息,虽然残缺,却足以让人明悟:
“……余,流云子,于‘寂灭星渊’边缘,偶得‘混沌残片’,悟得一丝归寂真意,然大道难容,身陨道消前,留此令与所得残图于此……后世有缘者,若身负寂灭归墟类道途,或可凭此感应,寻得‘星渊’入口……那里,或许有汝道所需之物,亦有大恐怖……慎之……慎之……”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星图虚影也迅速黯淡下去,旧流云令“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恢复平凡,只是表面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灵性消耗痕迹。
流云子!流云剑宗开派祖师的名讳!寂灭星渊!混沌残片!
紫霄元君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枚不起眼的旧令牌,竟然是开派祖师流云子所留,指向一处名为“寂灭星渊”的恐怖之地,而那里,可能存在与“混沌”、“归墟”相关的宝物(混沌残片)!这简直是为此刻的陶乐量身定做的机缘与险地!
“寂灭星渊……从未听说过此地。但从祖师留言看,绝非善地,充满大恐怖。但……这或许是唤醒陶乐,甚至补全龙尊本源的唯一希望!”紫霄元君眼神闪烁,陷入激烈挣扎。
让重伤濒死、道基破碎的陶乐去探索连祖师都陨落的绝地?无异于送死。
但若不抓住这冥冥中的一线生机,陶乐与龙蛋恐怕将永远沉寂,直至生机彻底消散。
她看着陶乐那依旧昏迷却似乎因刚才共鸣而眉头微蹙的脸庞,又看了看那枚黯淡的龙蛋,以及忠诚守护在一旁的圣光麒麟。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此事,需从长计议,更需做好准备。”她收起旧流云令,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首先,必须确认‘寂灭星渊’的入口位置与更多信息。其次,需要找到能够保护陶乐肉身与魂火不灭,甚至能辅助他吸收星渊中可能存在的混沌之力的宝物或方法……”
她知道,这将是一场豪赌。赌赢了,陶乐可能破而后立,龙尊亦有重生之机,流云剑宗也将获得一个潜力无限的未来支柱。赌输了,便是人死道消,一切成空。
但修行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于绝境中觅生机。
她转身走出古洞,开始秘密调动诛魔阁残存的最可靠力量,并准备亲自前往宗门最古老的藏经密阁,查阅一切可能与“寂灭星渊”、“混沌残片”相关的蛛丝马迹。
而在她离去后,静心古洞内,陶乐破碎元婴深处,那点混沌星璇的旋转,似乎比之前又微不可察地……加快了一丝丝。
仿佛沉眠的雄狮,在遥远的惊雷声中,睫毛微微颤动。
希望的火星,已在余烬中悄然复燃。通往未知与凶险的“寂灭星渊”之路,即将在这位昏迷的青年脚下,悄然展开序幕。而整个流云剑宗乃至更广阔天地的命运轨迹,或许也将因此而再次偏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