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历四七二二年，夏。
道家文化与超自然现象研究院，西山基地，零号演训场。
这里是龙国最神秘、科技含量很高的建筑群之一。
与其说像个研究院，不如说更像科幻电影里的星际舰队母港。流线型的合金墙壁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味和仪器运行时特有的嗡鸣。
此刻，在基地的中央指挥室内，三道身影并排坐在一面由上百块液晶屏拼接成的巨大监控墙前。
墙上实时播放着来自不同考场的画面。
画面里，一群平均年龄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穿着统一的黑色作战道服，紧张的执行着各种任务。
道科院第一期学员，结业实践考核。
正式开始。
“啧。”
玄子叶靠在宽大舒适的人体工学椅上，百无聊赖的咂了咂嘴，端起手边的骨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茶叶是张启年老先生特供的明前龙井，一杯就值寻常人一个月的工资。
可茶是好茶，看的东西却有点辣眼睛。
我靠，这帮小崽子，是我教得不好，还是他们自己发挥得太稳定了？
怎么一个个看起来，都那么不聪明的样子？
他将目光投向左上角的三号考场画面。
考题：寻物。
在一个模拟的单身公寓内，找到一枚被提前藏匿、刻有微型隐匿符的铜钱。公寓里堆满了杂物。
负责该考场的三名学员，此刻正围着一个高精度电子罗盘，脑门上全是汗。
“队长，罗盘指针在这里产生了1.7度的轻微偏转，地磁场有异常波动！”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文绉绉的学员紧张的报告。
“不对！”被称作队长的平头青年断然否定，“教材上说，庚金之气引发的偏转角度应该在2.1度以上，这更像是空间内有大型电器正在运行导致的干扰！小李，用你的灵感再探查一次！”
“是！”
那个叫小李的学员闭上眼，双手掐出一个古怪的法诀，嘴里念念有词。
三秒后，他猛的睁开眼，一脸笃定的指向墙角的冰箱：“我感觉到了！一股冰冷死寂的气息，就在那里！铜钱肯定藏在冰箱里！”
玄子叶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冰冷死寂的气息？大哥，那他妈是冰箱的制冷系统在工作啊！
你们三个一本正经的在这儿分析了个啥？
还不如我家的元宝，那小畜生凭直觉找东西都比你们准！
他旁边的林子衿师兄显然也有点看不下去了。
这位铁血兵王此刻眉头紧锁，两道目光锐利的像是要穿透屏幕。
“犹豫！太犹豫了！”他沉声道，“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超过了三分钟还没拿出行动方案，在战场上已经死了八百回了！而且，过度依赖仪器！修道修的是自身，不是修机器！”
另一边的李子真师兄则显得冷静许多。他扶了扶金丝眼镜，一边在面前的加密平板上飞速记录，一边用他那标志性的平淡声音说道：
“流程上没有重大失误。小组有分工，有讨论，有决策过程。虽然结论错误，但体现了团队协作精神。b-级评价，待定。”
玄子叶内心疯狂吐槽。
还b-？就这？要是我当年考核是这水平，老头子非得用他那破拂尘把我屁股打开花。
他的视线又转向另一个屏幕，五号考场。
考题：净宅。
一个模拟的老旧办公室，里面充满了轻微的“人工煞气”。
这组学员的任务，是用基础的“净天地神符”，驱散煞气，恢复环境平衡。
本来是个送分题。
可画面里，一个颇为自信的学员，为了在考官面前表现自己，竟然掏出了一张自己绘制的“加强版”符纸，那朱砂颜色深得发紫，完全没用学院统一配发的标准版。
“师兄师姐，看我的！”那学员大喝一声，将符箓往空中一抛，口中咒诀念得又快又急！
嗡——！
符箓瞬间爆开，化作一团刺目的金色光球！
狂暴的纯阳之气如同小型炸弹，轰然席卷了整个办公室！
那点微不足道的“人工煞气”在接触到金光的瞬间，就如同冰雪遇上核爆，连个泡都没冒就蒸发得无影无踪。
但紧接着，办公室里的烟雾报警器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天花板上的消防喷头“噗”的一声，喷出了漫天水雾！
转眼间，整个考场变成了一片泽国，三个学员被淋成了落汤鸡，呆立在原地，面面相觑。
中央指挥室里，一片死寂。
林子衿的脸已经黑如锅底。
李子真默默的在平板上写下评语：“滥用力量，罔顾后果，安全意识薄弱。考核不通过，建议留级重修《安全生产责任法》。”
玄子叶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小子，人才啊！
我上课时怎么说的？画符不是炒菜，不是油放得越多越香！你这是想干嘛？请祖师爷下来洗澡吗？
“看来，我们的教学，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李子真推了推眼镜，下了个结论。
“何止是提升空间！简直是需要回炉重造！”林子衿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气，“这要是真的在执行任务，引发的社会恐慌和后续处理成本，谁来承担？”
玄子叶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看另一个画面。
“也别太悲观，还是有几个好苗子的。”
那是七号考场。
考题：安抚。
一个被布置成医院病房的场景，一个由特殊能量体模拟的“地缚灵”，因亲人离世而执念不散，正在病床前无声的哭泣。它没有恶意，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考核小组由三名女学员组成。
为首的那名学员，玄子叶有印象，叫苏沐，是林子衿妻子苏婷主任那边推荐来的，以前是医院的护士，心性极好。
苏沐没有急着画符念咒，她让两名同伴在门口布下简单的安神结界，自己则缓步走到“地缚灵”面前，轻声开口。
她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只是像对待一个真正的病人那样，用温和的语气，讲述着生老病死的自然，回忆着逝者生前的点滴美好。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天然抚慰人心的力量。
那躁动不安的“地缚灵”，竟然真的渐渐平静下来。
随后，苏沐才从怀中取出一张简单的“清心符”，轻轻放在“地缚灵”的额前。
符箓没有燃烧，只是散发出柔和的微光，将那团执念包裹。
最终，光芒散去，“地缚灵”化作点点荧光，安然消散。
整个过程安静又平和，充满了人文关怀。
“漂亮。”
玄子叶由衷的赞叹了一句。
这才是道法的真意。力量，永远是为了守护和慈悲，而不是为了炫耀和破坏。
林子衿紧绷的脸色也缓和了些，罕见的点了点头：“有章法，有耐心，心理素质过硬。是个好兵的料子。”
李子真在平板上打下一行字：“应变能力强，善于共情，处置方式最优。A+级评价。”
几个小时的考核很快结束。
上百名学员忐忑不安的聚集在演训场中央的广场上，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李子真走上高台，面无表情的宣读了考核结果。
大部分学员都顺利通过，只有少数几个像“炸鱼”那位一样的倒霉蛋，需要回炉重造。
广场上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声。
“安静！”
李子真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威严，让场面瞬间静了下来。
“下面，有请我们道科院的终身名誉院长，云台观观主，玄子叶道长，为大家做结业训示。”
在一片混杂着崇拜和敬畏的目光中，玄子叶慢悠悠的走上台。
他没拿讲稿，只是扫视了一圈台下那一张张年轻而激动的脸庞，懒洋洋的开了口：
“首先，恭喜各位，毕业了。”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龙国认证的、光荣的……‘神棍’了。”
台下一片愕然，随即爆发出善意的哄笑。
玄子叶也笑了，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开个玩笑。”
“从今天起，你们将拥有一个正式的身份：国家初级超自然事务处理员。你们会被分配到全国各地，去处理那些科学暂时无法解释的麻烦，去守护一方水土的安宁。”
“你们会遇到真正的怨灵，会面对诡异的诅咒，甚至可能会对上心怀不轨的邪修。”
“你们今天在考场上犯的错，到了现实里，代价可能就是一条无辜的生命，或者你们自己的命。”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的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来。
“我教了你们很多东西，符箓、阵法、吐纳、心经……但有一样东西，我希望你们永远刻在骨子里。”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的心口。
“那就是你们为什么要站在这里。是为了力量，为了名声，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记住我师父，你们的师祖玄清真人留下的十六个字：道不可绝，你当继我志，守山河清宁。”
“你们守护的，不只是几个人的安危，更是这片土地的安宁，是华夏道统的千年薪火。”
“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说完，他潇洒的一挥手，转身走下高台，深藏功与名。
台下，鸦雀无声。
良久，不知是谁带头，所有学员对着他的背影，齐齐躬身，行了一个庄重的道家稽首礼。
“谨遵……院长教诲！”
声音汇聚在一起，响彻云霄。
回到指挥室，玄子叶重新瘫倒在椅子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妈的，讲这些大道理，比画一百张符还累。人设差点都崩了。
李子真走过来，递上一份名单：“这是他们的分配去向，你看一下。”
玄子叶接过，扫了一眼，大部分学员都被分配到了全国各地的“八卦楼”项目组或地方国安的特殊事件处理分队。
他看到苏沐的名字，被分配到了京城总医院一个新成立的“临终关怀特殊心理干预小组”。
“这个不错。”玄子叶点点头，“专业对口。”
他看到那个用符箓“炸鱼”的小子，被分配到了西北某个鸟不拉屎的八卦楼工地，负责看守建材。
“噗……师兄，你这是公报私仇啊。”
李子真面不改色：“人尽其才。他对能量控制粗糙，但胆子大，阳气足，去阳气很盛、环境单纯的地方磨砺心性，正好。”
玄子叶懒得跟他掰扯，目光落在最后。
他看到，有好几个优秀学员，被标记了“海外派遣预备役”。
“这些是？”
“上次维也纳峰会后，很多友好国家都提出了援助请求或交流意向。我们需要派人出去，提供技术支持，也扩大我们的影响力。”李子真解释道。
玄子叶看着名单，看着窗外那些正在互相拥抱、庆祝毕业的年轻身影，忽然有些感慨。
这才几年？
从云台观上孤零零的师徒二人，到如今桃李满天下，甚至要走向世界。
老头子，你看见没？这盛世，如你所愿啊。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
不错，真不错。
就是不知道，这帮刚出新手村的菜鸟，第一次面对真正的‘野怪’时，会不会哭着鼻子打电话回来找师父？
有点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