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携冷凝霜自“永寂墓园”归来,带回了关于“虚无之噬”的惊人信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不甚平静的湖面,在星庭高层内部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昆仑之巅的洞府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凝结出水滴。青松先生、夜枭、以及几位核心星域的执政官通过全息投影列席,冷凝霜虽负轻伤,依旧挺直脊梁立于陆沉舟身侧。
“……情况便是如此。”陆沉舟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虚无之噬’,其存在形式与议会截然不同,它并非维护某种秩序,而是渴望吞噬一切‘存在’本身,是比‘归零’更加彻底、更加本质的威胁。它与归亡教团的关系,如同宿主与寄生虫,或者说,是崇拜者与被崇拜者。”
他省略了自身“绝对自我认知”被窥探以及那惊险一击的细节,但仅仅是对“虚无之噬”的描述,已让在场众人面色发白。
“吞噬……存在?”一位来自科技文明的执政官声音干涩,“这……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我们现有的物理模型和哲学范畴!”
“根据古籍残篇和某些古老文明的禁忌传说,”青松先生捻着胡须,眉头紧锁,“宇宙诞生之初,并非只有‘存在’,与之相伴相生的,便是‘虚无’。‘存在’衍生万物,‘虚无’则渴望回归一切未发生之前的‘奇点’状态。这‘虚无之噬’,或许便是某种‘虚无’概念的具象化,或者……是某个在太初时代试图归于虚无而失败的古老存在所化。”
夜枭在阴影中补充道:“影殿近期监控到,多个边缘星域都出现了归亡教团活动加剧的迹象,其仪式模式与‘永寂墓园’类似,似乎都在试图构建与‘虚无之噬’连接的通道。它们像是在进行一场遍布宇宙的……大型召唤仪式。”
众人沉默。一个议会古老源头尚未解决,如今又出现了一个可能更加难缠的、概念级的敌人。星庭仿佛航行在暴风雨中的孤舟,前后皆是看不到尽头的巨浪。
“首领,”另一位执政官开口,语气带着担忧,“面对如此强敌,我们是否应该……暂缓一些扩张和探索计划,全面转入防御姿态?尤其是您提及的‘溯源项目’……”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陆沉舟。显然,首领近期对“意识溯源”和“跨维度连接”的异常关注,并未完全瞒过这些高层。
洞府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沉舟身上。星庭是他的意志延伸,但他的个人追求,与整个星庭的生存与发展,孰轻孰重?
冷凝霜下意识地握紧了拳,看向陆沉舟的侧脸。
陆沉舟目光扫过众人,将他们的忧虑、迷茫、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尽收眼底。他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缓缓站起身,走到洞府边缘,俯瞰着下方云海之下,那片在“轮转规则”滋养下焕发着勃勃生机的星庭疆域。龙渊星港的灯火如同星辰,各色舰船在航道上川流不息。
“你们可知,”他背对着众人,声音沉稳地传来,“我为何要建立星庭?”
众人一怔。
“并非仅仅为了对抗议会,也非为了所谓的霸业。”陆沉舟转过身,目光深邃,“我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那里有我的根。建立星庭,最初是为了在这陌生的星空活下去,守护眼前所能及的生命与文明。但走得越远,看得越多,我越发明白,无论是议会僵死的秩序,还是‘虚无之噬’代表的终极虚无,都不是这片星空应有的归宿。”
他的声音逐渐带上了一种感染力:“星庭存在的意义,在于证明‘生机’、‘变量’与‘可能性’的价值!在于向这片宇宙宣告,生命可以自主选择道路,文明可以在轮转中不断超越!若因强敌环伺便蜷缩不前,因恐惧未知便放弃探索,那我们与议会圈养的羔羊又有何异?与那些最终归于寂灭的星辰有何区别?”
他看向那位提出质疑的执政官:“防御固然重要,但一味防御,终有被耗尽的一天。‘溯源项目’,关乎的不仅仅是我个人的归途,更关乎我们对宇宙本质、对生命起源的认知。这份认知,或许将成为我们应对‘虚无之噬’这类概念性敌人的关键。议会钻研规则,以求禁锢;我们探索本源,以求超越。此乃根本之道,不可因一时艰险而废弃。”
他又看向青松和夜枭:“研殿需加速对‘虚无’特性的解析,寻找其弱点,哪怕只是理论上的。影殿继续监控归亡教团,必要时可主动出击,破坏其召唤仪式,延缓‘虚无之噬’降临的步伐。”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冷凝霜身上,微微颔首:“战殿需做好应对各种层面冲突的准备,新的敌人,需要新的战术与力量。”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高屋建瓴,既回应了质疑,又指明了方向,更重新凝聚了核心层的信念。众人脸上的迷茫逐渐被坚定所取代。是啊,星庭若失去了开拓与探索的精神,那还是星庭吗?
“谨遵首领之命!”众人齐声应道。
高层会议结束后,陆沉舟独自留在洞府。他摊开手掌,心神再次沉入那点“绝对自我认知”的光芒。与“虚无之噬”的短暂交锋,虽然凶险,却也并非全无收获。在对抗那吞噬一切的“虚无”意志时,他对自己“存在”的认知更加凝练,对那“归途微光”的感应,也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丝。
他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那微光并非静止,而是在某种宏大的“循环”中缓缓移动。就像……就像一颗围绕着什么运行的星辰?
这个发现让他心神一震。如果地球(或者说他来的那个世界)并非固定于某个坐标,而是处于某种运动状态,那么寻找它的难度将呈几何级数上升。但同时,这也解释了为何之前的星空探索一无所获。
“需要更精确的定位……需要理解这种‘运动’的规律……”陆沉舟陷入沉思。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个人力量的范畴,涉及到了对多元宇宙、对时空本质最深的奥秘。
就在这时,他心中微微一动,感受到一股熟悉而微弱的气息正在靠近昆仑山。是林昊,那个他初临此界时结识、性格跳脱却重情义的少年(如今已是青年),也是星庭“火种”计划中表现极为出色的后起之秀。他此时的气息有些紊乱,似乎受了伤,但更让陆沉舟在意的是,林昊的身上,隐隐缠绕着一丝极其隐晦的、与这方世界主流能量体系迥异,却又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熟悉的气息。
陆沉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种气息……似乎与他感应中的“归途微光”,存在着某种极其遥远的、同源而不同流的微妙联系?
“看来,命运的轨迹,总是充满了意想不到的交织。”陆沉舟轻声自语,目光仿佛穿透了山岩,看到了那个正努力向山顶攀登的年轻身影。
个人的归途,星庭的存续,未知的强敌,以及悄然浮现的新线索……一切仿佛织成了一张巨大而复杂的网。陆沉舟知道,他必须在这纷繁的局势中,找到那条通往未来,也通往过去的唯一路径。
而此刻,这条路上,似乎又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