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糖的膝盖还压在石头上，手指抠着岩缝，指节发白。她喘得厉害，额头全是汗，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眼前的大殿没了，天空合拢了，十大家族的人也散了。但她知道，自己还没出来。
灰雾还在。
她低头看手，掌心有血，是刚才掐出来的。疼是真的，可这疼让她清醒。她动不了身子，但脑子还能转。她告诉自己：我不是神女，我是云小糖。烬渊大陆的求生者，不是谁的影子。
她侧头看白焰。
白焰趴在地上，四肢抽搐，爪子抓出四道深沟。它的嘴在动，发出低吼，像是在拼命挣扎。它的眼睛闭着，可耳朵还在抖，尾巴猛地一甩，拍在岩壁上，声音很响。
再看洛无涯。
他靠在墙上，剑尖杵地，手一直没松。他的脸很白，嘴唇在动，一句话反复说，听不清内容。但他整个人都在抖，像是被困在某个地方，走不出来。
云小糖明白了。
他们三个都被困住了。幻境没断，只是她先醒了一点。可这点清醒撑不了多久，只要她分神，那些画面就会再回来。
她闭上眼，不去想大殿，不去想火焰，不去想那一刀。她开始想别的事。
基地刚建的时候，连墙都是歪的。她用废铁板拼了个防御塔，结果第一晚就被毒雾腐蚀了半边。她蹲在那儿修到天亮，白焰蹲旁边啃猫条，吃得满嘴油。后来凤凰蛋孵出来了，光是暖手宝就不够用了，还得当照明灯。
她想起司徒明月第一次给她递解毒丹的样子，紧张得手抖，差点把药丸掉地上。她说：“这个能扛两小时。” 那时候，没人觉得她能活过三天。
可现在呢？
她睁开眼，眼神变了。
这不是幻境能复制的东西。那些记忆是假的，但这些不是。她不是被围剿的神女，她是从零开始捡破烂、合成装备、拉队伍、建据点的云小糖。
她不是逃命，她是在活着。
藏宝图还是黑的，合成术打不开。但她不需要系统了。她要靠自己拉人出来。
她先把念头转向白焰。
她记得第一次见它，瘦得皮包骨，缩在毒圈边缘，连吼都吼不响。她扔了块烤肉过去，它闻了十分钟才敢碰。后来她笑着说：“虎崽子，你再不吃，我就拿去喂鸟了。” 它立马扑上来抢，还凶她一眼。
从那以后，它天天跟在她后面转，嘴上说着“本大爷勉为其难”，其实半夜偷偷趴在她门口守夜。
云小糖在心里笑了下。
她把那段记忆放大，变成一股热流，顺着主仆契传过去。她没喊它名字，只是轻轻说：“你不是要吃遍烬渊的烤肉吗？现在倒在这儿装死？”
白焰的身体猛地一震。
它的耳朵竖了起来，喉咙里的低吼停了一瞬。接着，它的眼皮剧烈颤动，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撞。
一下。
两下。
“睁眼啊。”云小糖低声说，“你不是最傲了吗？被人关在梦里出不去，多丢脸。”
白焰的爪子突然收紧，地面咔的一声裂开。它的尾巴重重扫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咆哮。它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从涣散变得锐利，死死盯着前方。
但它还没站起来。
云小糖知道，它卡在娘亲死的那一刻。那一掌，那一声哀鸣，像根钉子扎在它脑子里。
她不能硬拽，得让它自己拔出来。
她继续说：“你娘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会怎么想？她拼死护住你，不是让你躺这儿等死的。”
白焰的呼吸重了。
它的前肢开始用力，一点点撑起身体。额头那团火焰纹微微发亮，像是被点燃了一角。它低头看自己的爪子，又抬头看向云小糖的方向，虽然隔着雾，但它好像真的看到了她。
云小糖冲它点头。
然后她转向洛无涯。
这家伙从一开始就在找她的破绽。擂台上故意扔材料，暗中帮她挡刺杀，嘴上不饶人，行动却比谁都快。她早知道他没安好心，可也没拆穿。因为她在他的眼神里看过一种东西——不是怀疑，是确认。
他认出她了。
可他被困在三年前的那个火雨夜。他救不了那个坠落的人，一遍又一遍看着她消失。这种执念比死亡幻象更难破。
云小糖回想他在擂台边缘站定的样子。他说：“你不该留他一口气。” 她说：“死人不会说话。” 他没反驳，只是看着她，眼神复杂。
那时候，他就已经信了。
她开口，声音不大：“洛无涯，你不是一直说看穿我了吗？现在装失忆？”
洛无涯的身体抖了一下。
他的嘴唇还在动，但频率慢了。他的手慢慢往上移，握紧了剑柄。
云小糖继续说：“你说我装嫩，那你呢？装话痨就为了靠近我。七次刺杀，你挡了七次。你以为我没发现？”
洛无涯的肩膀绷紧了。
“你早就知道我会赢，对吧？所以你不急。你等的就是这一刻——等我露出真面目。可你现在缩在梦里出不来，算什么本事？”
她的声音冷下来：“你要真是个废物，当初就不会拦下那一剑。”
洛无涯的喉结动了动。
他缓缓抬起头，眼睛睁开一条缝。那里面还有挣扎，但已经有光透进来。他的手猛地一收，剑身紫光一闪，划破地面一道长痕。
他站直了。
虽然腿还在抖，但他站直了。
云小糖看着他们两个，一个撑着前肢，一个拄着剑，都还没完全脱困，但意识回来了。她伸出手，声音沙哑：“别认输，我们还没活够。”
白焰低吼一声，尾巴扫地。
洛无涯冷笑：“吵死了，闭嘴打就是。”
三个人的目光在雾中交汇。
没有语言，没有手势，但他们懂了。
云小糖闭上眼，把所有属于“云小糖”的记忆拿出来——基地的灯，凤凰蛋的光，防御塔升起时的震动，联盟众人喊她“头儿”的声音。她把这些全化作信念，推向另外两人。
白焰想到她给它烤的第一块肉，想到她抱着凤凰蛋说“暖手宝到账”，想到它驮着她冲出兽潮时，她笑出眼泪。
洛无涯想到她站在擂台中央，金焰箭射出的那一瞬。他想到自己三年前没能接住的人，和眼前这个明明可以逃却选择回头的女人。
他们的意志开始同步。
藏宝图依旧黑着，但云小糖感觉到胸口一震。不是系统响了，是她的心跳变了节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苏醒。
灰雾开始晃动。
上方的天空出现细小的裂痕，像玻璃被敲出纹路。雾气翻滚的速度变慢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
远处石台上，幽冥殿主的手指猛地一颤。
他面具上的紫晶正在渗血，血丝越来越多，顺着下巴滴落。他的双手还结着印，可脚下九百九十九个傀儡虚影有十几个开始扭曲、崩散。
他抬头看向云小糖的方向，眼神阴沉。
“不可能……三人同步觉醒？”
他加大灵力输出，灰雾猛然一压，试图重新封锁他们的意识。
云小糖闷哼一声，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白焰的前肢一软，差点趴下。洛无涯的剑尖再次杵地，手背青筋暴起。
可他们没倒。
云小糖咬破嘴唇，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她抬起手，指尖擦过蝴蝶玉簪。那玉簪原本冰凉，此刻竟有一丝温热传来。
她笑了。
“你忘了。”她低声说，“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白焰的额头火焰纹突然亮起一团火光。
洛无涯的剑身紫光暴涨，割开一片雾气。
云小糖伸手按在地上，另一只手高举，像是在召唤什么。
灰雾裂开了一个口子，微光透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