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铁拳拆
清晨五点,潍水村东头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薄雾笼罩着田野。二十多个壮汉已经集结完毕,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保安制服,袖口和裤腿都沾着露水。这些汉子大多三十出头,个个体格魁梧,手里攥着的铁锹和撬棍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有几个人腰间别着的对讲机不时发出电流杂音,在寂静的黎明显得格外刺耳。
刘子明站在队伍最前面,他今天特意穿了双崭新的作战靴,踩在泥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压低声音交代着:都听好了,门破开后,老五带人控制老太婆,其他人负责清空屋里东西。动作要利索,别拖泥带水。
刘来福坐在不远处的丰田霸道里,车窗降下一半,夹着香烟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方向盘。他眯起那双三角眼,透过袅袅升起的烟雾,盯着五十米外那栋低矮的平房——那是王婶住了四十年的家,也是村里最后一家没签拆迁协议的钉子户。房子外墙的石灰已经斑驳脱落,露出里面发黄的砖块,屋顶上几片瓦歪歪斜斜地翘着,烟囱里还残留着昨夜的炊烟。
叔,都准备好了。刘子明小跑过来,皮鞋上沾满了泥点子,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刘来福深深吸了口烟,把烟头精准地弹到三米外的水沟里,火星在水面上发出的一声:再问最后一次,签不签。
问了,那老太婆死活不肯。刘子明擦了擦汗,说什么这是她老伴留下的房子,给多少钱都不搬。还说要等她儿子回来做主。
儿子?刘来福冷笑一声,那个在广东打工的?三年没回来过了吧?他整了整西装领子,那就按计划办。声音冷得像块铁,记住,动作要快,拖得越久越麻烦。天亮前必须完事。
刘子明点点头,转身对那群早已按捺不住的壮汉一挥手:干活!
二十多人如狼似虎地冲向王婶家。跑在最前面的大个子一脚踹在木门上,年久失修的门板应声而裂。玻璃碎裂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有人用撬棍砸碎了窗户。王婶的惊叫声从屋里传来,沙哑而凄厉:你们干什么?强盗!土匪!我要报警!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刘来福坐在车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他掏出最新款的苹果手机,拨了个号码,声音突然变得谄媚:老赵啊,我这边有点小动静,提前跟你打个招呼...对,就是那个钉子户...放心,不会让你难做...晚上金海湾,我请客,新来了几个东北姑娘...
挂掉电话,刘来福看到两个壮汉正架着王婶往外拖。老太太七十多岁了,瘦小的身子在他们手里像只小鸡仔。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衣,花白的头发散乱着,脚上只剩一只塑料拖鞋,另一只脚直接踩在冰冷的地上,布满老茧的脚底沾满了泥土。她的脸上布满皱纹,此刻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着。
我的药!我的药还在屋里!王婶哭喊着,声音嘶哑,我有心脏病,你们这些畜生!
没人理会她的哭喊。挖掘机的轰鸣声突然响起,这个钢铁巨兽缓缓开过来,履带碾过菜地,把王婶精心打理的菜畦压得稀烂。巨大的机械臂高高举起,然后狠狠砸向房屋的墙壁。砖块飞溅,尘土飞扬,一面墙轰然倒塌,露出里面简陋的家具——一张掉漆的木桌,上面还摆着半碗昨晚的剩饭。
王婶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挣脱了控制,踉踉跄跄地往屋里冲。她佝偻的背影在晨曦中显得那么渺小,却又那么决绝。
拦住她!刘子明大吼,声音都变了调。
但已经晚了。就在王婶快要冲进门的瞬间,一根腐朽的房梁塌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她背上。老太太扑倒在地,脸朝下趴在门槛上,一动不动。鲜血从她额头缓缓流出,在泥土上洇开一片暗红。
现场瞬间安静了。连挖掘机都停了下来,司机从驾驶室探出头,脸色煞白。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地上的王婶,然后又转向刘来福的车。几只麻雀从树上惊起,扑棱棱地飞向远处。
刘来福咒骂一声,推开车门大步走过去。他蹲下身,用两根手指探了探王婶的鼻息,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西裤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还活着。叫救护车。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刘子明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叔,这...这会不会...
慌什么?刘来福瞪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金丝眼镜戴上,意外事故而已。你留在这里看着,我去医院。他转身走向车子,又补了一句,把房子拆干净,别留痕迹。
救护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刘来福坐在自己的车里,跟在救护车后面。他拨通了镇医院院长的电话,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圆滑:老陈啊,有个老太太摔伤了,正往你那送...对,就是意外摔伤...病房安排个单间,别让闲杂人靠近...费用走村里的账。挂掉电话,他看了眼后视镜,村里的炊烟刚刚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与此同时,刘子明正指挥着挖掘机继续作业。随着机械臂的一次次挥动,王婶生活了一辈子的房子渐渐化为废墟。有人从废墟里翻出一个铁盒子,里面装着几瓶药和一个褪色的相框,照片上是一对年轻夫妇抱着个婴儿。刘子明接过铁盒看了看,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