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镜中之谜
坊城市公安局档案室的白炽灯刺得周思雅眼睛发痛。她坐在长方形会议桌旁,对面是卜梅和陈璐。张大伟坚持陪同前来,但自从进入公安局后就一言不发,面色阴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卜梅推过一个牛皮纸档案袋,上面印着和1951年封存的字样。根据程序,这些资料本不该对外公开,她说,锐利的目光锁定周思雅的脸,但你的中包含了太多未公开细节,上级特批了这次查看。
周思雅的手指微微发抖,解开档案袋的棉线。里面是一叠泛黄的老照片和几页手写报告。最上面的照片让她倒吸一口冷气——一枚翡翠戒指的特写,戒面上精致的梅花图案与她梦中所见分毫不差。
这是...她的声音哽住了。
1951年清理林家遗址时在地窖发现的,卜梅说,当时和这枚戒指一起的还有一块怀表。她指向下一张照片。
周思雅的目光落在怀表照片上,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突然袭来。那块镀金怀表的表盖上刻着细密的缠枝花纹,右下角有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小小字。在梦中,她见过这块表无数次——赵黎明总是将它珍重地放在白大褂内侧口袋里,时不时拿出来查看时间。
能...能看看背面吗?她听见自己问,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卜梅挑眉,取出另一张照片。怀表背面确实有一行刻字,但照片分辨率太低,看不清楚。
上面刻着什么?周思雅追问,心跳如鼓。
卜梅和陈璐交换了一个眼神。月远同心,白首不离陈璐轻声回答,根据档案记载,这是赵黎明送给未婚妻的信物。
未婚妻?周思雅的大脑嗡嗡作响。在那些梦境和记忆中,林静月和赵黎明的关系虽然亲密,但从未明确提过婚约。她伸手触碰照片,指尖刚接触到怀表图像,一阵强烈的电流感突然窜过全身——
——滂沱大雨中的静远堂后院,赵黎明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得可怕。他将怀表塞入她手中:月儿,以此为证。若我三日内不回,立刻带着它去找英国教会的史密斯牧师...
周思雅!
张大伟的喊声将她拉回现实。周思雅发现自己正死死抓着照片,呼吸急促,额头布满冷汗。会议室里的三个人都紧张地看着她。
你刚才...完全没反应,张大伟的声音里带着恐惧,就像灵魂出窍一样。
我看到了...周思雅艰难地吞咽,赵黎明把怀表交给林静月的情景。是在雨夜,他很害怕,说要林静月去找一个叫史密斯牧师的英国人...
卜梅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这不可能!她快步走到档案柜前,翻找另一份文件,史密斯牧师的相关记录只有一句话,在1951年的补充调查里提到,他曾在案发前一周见过林静月。这份资料从未公开过!
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张大伟的脸色变得惨白,他抓住周思雅的肩膀:停下...求你停下。这太不正常了...
周思雅想安慰丈夫,却发现自己无法开口。因为在这些面前,连她自己都感到恐惧。它们太真实、太鲜活了,远非幻想或巧合能解释。
我需要洗把脸。她突然站起来,冲向门外的洗手间。
公安局女厕的镜子前,周思雅用冷水拍打滚烫的脸颊。抬头时,她惊恐地发现镜中的倒影开始扭曲——一会儿是穿着现代衣服的自己,一会儿又变成一个盘着发髻、穿着民国蓝色上衣黑色裙子的陌生女子。更可怕的是,她无法确定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我是周思雅...她对着镜子低语,但镜中民国女子悲伤地摇头。
我是林静月?她颤抖着问,这次现代形象的自己露出痛苦的表情。
不...不...她捂住眼睛,滑坐在地上,泪水从指缝中渗出。这种身份混淆比任何噩梦都可怕,因为它发生在清醒的状态下。她究竟是谁?一个普通的现代家庭主妇,还是一个灵魂穿越时空的民国女子?
洗手间的门被推开,陈璐快步走进来。周思雅?她蹲下身,轻轻扶住周思雅颤抖的肩膀,看着我,深呼吸...
在陈璐的引导下,周思雅慢慢平静下来。但当她再次看向镜子时,那种可怕的错位感依然存在。
我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我了,她哽咽着说,陈医生,我是不是...疯了?
陈璐严肃地摇头:精神分裂症患者通常缺乏对异常体验的洞察力。你知道这些现象不正常,这说明你的现实检验能力仍然完整。她顿了顿,但我们必须承认,你身上发生的事情超出了常规心理学解释的范畴。
回到会议室,卜梅正在接电话,表情异常严肃。挂断后,她转向周思雅:我们的人查到了史密斯牧师的后人。他孙女还住在坊县老教堂附近,家里保存着祖父的一些文件。她停顿了一下,更重要的是,我们在林家地窖的旧照片上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痕迹。
她推过一张放大照片。地窖的砖墙上有几道模糊的刻痕,隐约能辨认出和两个字,以及一个日期:1942.3.20。
这是林家灭门的日期,卜梅说,而这些刻字...根据笔迹专家的初步判断,与林静月的字迹高度相似。
周思雅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突然知道那些刻字是怎么来的——在黑暗的地窖里,重伤的林静月用最后的力气在墙上刻下爱人的名字和自己的绝望...
我需要去那个地窖,她听见自己说,静远堂的遗址在哪里?
不行!张大伟猛地站起来,椅子哐当一声倒地,你看看你自己!这些...这些幻觉正在吞噬你!我不会让你继续沉迷于这个八十年前的噩梦!
张大伟,这不是沉迷,周思雅努力保持冷静,这些记忆——无论它们是什么——可能是解开一起历史悬案的关键。那些死去的人...他们应该得到真相。
那我们的婚姻呢?张大伟的声音破碎了,我就该眼睁睁看着我的妻子变成另一个爱着别人的女人?
会议室里的空气凝固了。周思雅痛苦地闭上眼睛。张大伟说的没错——在这些记忆复苏的过程中,她确实对赵黎明产生了难以解释的深切情感。每次想起他,胸口就会泛起一阵既甜蜜又痛苦的悸动,就像...初恋的心动。
我很抱歉,她轻声说,但我必须知道真相。为了林静月,为了赵黎明...也为了我自己。
张大伟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彻底的绝望。他缓缓摇头,后退几步:那我没什么可说的了。陈医生,请确保我妻子...安全回家。
他转身离开,门关上的声音像一把刀刺入周思雅心脏。陈璐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但周思雅摇摇头:我没事。卜队长,请继续。
卜梅审视了她一会儿,点点头:静远堂遗址现在是文物保护单位,需要特别许可才能进入。我已经申请了,明天可能有结果。她顿了顿,在此之前,我想请你看看这些。
她取出几张老照片铺在桌上。第一张是坊县医院的集体照,赵黎明站在后排,面容俊朗;第二张是林家全家福,林静月娴静地站在父母身后;第三张...
周思雅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一张婚礼照片,新郎穿着西装,新娘着白色婚纱,站在教堂门前。虽然照片已经泛黄模糊,但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两个面容——赵黎明和林静月!
这...这不可能,她颤抖着说,林老爷反对他们的关系,怎么会...
仔细看日期,卜梅指出照片角落的小字,民国三十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根据记载,那时林进荣已经投靠日军,而赵黎明正在被通缉。这是一场秘密婚礼。
周思雅的大脑一片空白。如果林静月和赵黎明已经秘密结婚,那么林家的灭门就更加扑朔迷离了。她突然想起日记中那句若有不测,至少后人会知道真相...林静月预感到危险,她在试图留下线索!
还有最后一样东西,卜梅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这是最高机密,连1951年的调查组都没看到。
她取出一个密封的小塑料袋,里面是一片发黄的纸片,边缘焦黑,像是从火中抢救出来的。纸上只有残缺的几个字:...非抗日武装所为...内部...叛徒...
这是?周思雅困惑地问。
1976年那场火灾中,有人从档案室偷走了关键证据,这片纸是抢救火场时在走廊发现的,卜梅压低声音,我认为林家灭门不是抗日武装的报复,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而赵黎明和林静月,他们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