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九的雪,比昨日更密了些,鹅毛般的雪片黏在永和宫的琉璃瓦上,层层叠叠压得檐角微微下沉,连殿外挂着的鎏金宫灯都蒙了层白霜,透着股说不出的冷寂。
德妃斜倚在暖阁的紫檀木榻上,身上裹着件玄狐皮斗篷,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榻边小几上的青瓷瓶——瓶里盛着的,正是她托人从宫外秘寻来的慢性剧毒“牵机引”。白色的粉末细如扬尘,倒在指尖几乎看不见,只余一丝极淡的凉意,却能在半月内悄无声息地蚀透人心脉,到时候死者七窍无痕,只面色发青,任谁看了都只当是急病暴毙,绝难查到毒药的痕迹。
“主子,春杏已经在外面候了半个时辰了。”心腹嬷嬷画春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压低声音回话。她是德妃陪嫁过来的人,跟着德妃在后宫摸爬滚打了十余年,最是知道主子的手段,说话时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德妃抬了抬眼,眸底没什么温度:“让她进来吧。”
门帘被轻轻掀开,一股寒气裹着个纤细的身影钻了进来。春杏是苏清颜殿里的二等宫女,穿着件半旧的豆绿色宫装,袖口磨得有些发白,见到德妃,忙不迭地跪下行礼,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奴婢春杏,参见德妃主子。”
“起来吧。”德妃的目光落在春杏冻得发红的手背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听说你弟弟在宫外得了肺痨,药钱一月就要五两银子?”
春杏身子猛地一僵,抬起头时眼里满是惊愕——她从未跟任何人提过家里的事,德妃怎么会知道?
“你不用怕。”德妃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放缓了些,“本宫既然找你,自然是想帮你。”她朝画春递了个眼色,画春立刻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盒,放在春杏面前。
春杏犹豫着打开,里面竟是一锭锭码得整齐的黄金,足有百两,金光晃得她眼睛都有些发花。更让她心头一跳的是,锦盒角落里还放着一枚赤金镯,镯身雕刻着精致的缠枝莲纹,镯内侧赫然刻着一个小小的“德”字——这是德妃的私印,宫里人谁不知道。
“这些黄金,你先拿去给你弟弟治病。”德妃的声音像冬日里的温水,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这枚金镯,算是本宫给你的念想。只要你帮本宫办一件事,事成之后,本宫不仅能让你弟弟进太医院瞧病,还能抬你家人的户籍,让你弟弟日后也能谋个正经差事,不必再在市井里受苦。”
春杏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她不是傻子,德妃位高权重,平白无故给她这么多好处,要办的事定然不简单。可一想到弟弟咳得撕心裂肺的模样,想到母亲哭着说“再凑不出药钱,就只能看着你弟弟去了”,她的心就像被一只手揪着,疼得喘不过气。
“主子……您要奴婢办什么事?”春杏的声音带着颤音。
德妃将那只装着“牵机引”的青瓷瓶推到春杏面前,眼底的笑意冷了几分:“你主子苏清颜,惯用那只粉青釉的粉彩盖碗饮茶,对吧?”
春杏点头,那盖碗是苏清颜入宫时带来的,平日里宝贝得很,只用它来喝上午的雨前龙井。
“这里面的东西,你每日清晨奉茶时,用细棉棒蘸一点,轻轻涂在盖碗的内壁上——记住,只涂在碗沿下方一寸的地方,别沾了茶渍,也别让任何人看见。”德妃的声音压得极低,“这东西无色无味,半月后自会见效。到时候,你弟弟的病,你家人的前程,都包在本宫身上。”
春杏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再傻也知道,这是要下毒害死苏清颜!苏清颜待她不算差,上个月她母亲来宫里送东西,主子还特意赏了两匹布料,让她给母亲做衣裳。可一想到弟弟的命,想到家里的困境,她的心动摇了——在宫里,人命本就轻贱,只要能让家人好过,她……她认了。
“奴婢……奴婢遵命。”春杏颤巍巍地拿起青瓷瓶和锦盒,塞进袖中。
德妃看着她慌乱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越发冰冷。画春在一旁低声道:“主子,这春杏胆小,万一出了差错怎么办?”
“胆小才好控制。”德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那枚金镯上刻着本宫的私印,若是事成,她自然能得好处;若是事败,她拿着这金镯,便是最好的‘证据’——到时候,本宫只需推说她是苏清颜的人,想反咬本宫一口,谁还会信她?”
窗外的雪还在下,永和宫的暖阁里,茶香袅袅,却藏着足以致命的杀机。春杏揣着那瓶毒药和黄金,一步步走出永和宫,雪粒子打在脸上,冰冷刺骨,可她的心,却比这寒冬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