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缕泣不成声的招认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小耳房里最后一丝伪装。宜妃猛地晃了晃,若非身后的太监及时扶住,怕是要直直栽倒在地。她瘫回那把唯一没被掀翻的梨花木椅上,指节死死绞着帕子,素白的锦帕被掐出几道深痕,却浑然不觉。方才还飞扬的凤眸此刻蒙着一层死灰,连苏清颜捧着凤簪走到她面前,都只微微偏了偏头,像是连抬眼的力气都没了。
“宜妃娘娘,”苏清颜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这蜡封底下藏着什么,您不想亲眼看看吗?”
宜妃的嘴唇翕动了两下,终究没吐出一个字,只算作默认。
苏清颜从发髻上拔下的银簪,尾端还坠着颗米粒大的珍珠,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刀。她不再像方才那般小心翼翼,银簪尖直接抵向凤簪底部那圈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黄痕,稍一用力,便听得“簌簌”轻响——一小块蜡屑应声脱落,露出下面寸许长的赤金底座,在从窗棂漏进的阳光下亮得晃眼,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再看这里。”苏清颜手腕微转,银簪顺着黄痕一路刮下去。更多的蜡屑簌簌落下,有的沾在她指尖,有的飘落在地,像极了碾碎的蜂蜡。不过片刻功夫,凤簪底部的黄痕便被刮得干干净净,露出整圈崭新的赤金,光泽流转,竟像是今早刚从内务府的锦盒里取出来一般。
“大家都看清楚了!”苏清颜将凤簪高高举起,赤金的光芒透过稀薄的窗纸,在对面的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刺得人眼睛发酸,“这簪子根本没被藏过!所谓的‘灰尘’,全是用蜡粘上去的障眼法!”
她突然翻转手腕,让凤簪的羽翼对着众人:“再瞧这孔雀石的缝隙——”
几个胆大的宫人踮着脚凑上前,借着光线细看,果然见那些看似厚实的灰垢,只用指尖轻轻一碰就簌簌往下掉,底下的孔雀石绿得发亮,甚至能照出人影来。
“我的天……”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宫女忍不住捂住嘴,声音发颤,“这要是真在床底藏了几天,石缝里早该积满黑灰了,哪能这么干净?”
“就是说啊,”旁边的太监跟着点头,眼神里满是鄙夷,“为了害人,竟想出这种阴招……”
议论声像涨潮的水,一点点漫上来。宜妃带来的几个太监原本还挺直腰杆,此刻却都缩着脖子往后退,生怕沾染上半分干系。永和宫的宫女们则红了眼眶,看向小福子的眼神里满是疼惜——这孩子从入宫起就老实本分,竟平白遭了这种罪。
翠缕跪在地上,哭得几乎背过气去,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青石板被撞得“咚咚”响:“是我糊涂……是我被猪油蒙了心……可我真的是被逼的啊……宜妃娘娘说,我不照做,就把我发去慎刑司……”
苏清颜没再看她,转身走到小福子身边。小姑娘还在发抖,嘴唇咬得发白,见苏清颜伸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眼里满是惊惶。
“别怕。”苏清颜的指尖轻轻落在她肩上,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起来吧,现在没人能再冤枉你了。”
小福子抬起头,泪水糊了满脸,望着苏清颜的眼神里,有感激,有后怕,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着棉花,半天才挤出一句:“谢……谢主子……”
“不是我还你清白。”苏清颜扶着她站直,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是公道自在人心。”
说罢,她转过身,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目光不算凌厉,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让喧闹的议论声渐渐平息。
“今日之事,”苏清颜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掷地有声,“大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宜妃娘娘因私怨构陷宫婢,用假凤簪做旧栽赃,该当何罪,自有公论。但我苏清颜在此说一句——”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宜妃惨白的脸上,又转向那些缩着脖子的太监,语气陡然添了几分凛然:“永和宫的人,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往后谁要是还敢揣着歪心思来挑衅,休怪我苏清颜不顾情面!”
最后一个字落地时,耳房里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见。宜妃带来的太监们齐刷刷地低下了头,连眼皮都不敢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