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来得有些突然,像一阵不期而至的秋风,卷走了原本可能存在的、学期末最后一丝紧绷的空气。周三下午,原本应该是在画室进行《素描进阶》课程的时间,系办却临时通知,由于教学楼部分线路突发检修,周四、周五的课程全部取消,直接连接上即将到来的小长假。
这意味着,假期,提前开始了。
教室里在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一阵小小的、压抑着的欢呼。就连讲台上向来严肃的素描老师,嘴角也似乎牵动了一下,挥挥手:“行了,知道你们也坐不住了,注意安全,假期后交齐作业!”
艾雅琳和林薇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惊喜。
“太棒了!凭空多出两天假!”林薇一边飞快地收拾画具,一边压低声音兴奋地说,“琳琳,你准备干嘛?是不是要立刻冲回你的‘豪华创作基地’闭关?”
艾雅琳拉上画笔包的拉链,脸上是抑制不住的轻松笑意:“闭关?不,今天的目标是——彻底躺平,当一滩快乐的烂泥。”她故意用了一个夸张的说法,引得林薇咯咯直笑。
“明智!那我先回家补个昏天暗地的觉!假期再约!”
走出美院大楼时,天空恰好飘起了绵绵的秋雨,细密如丝,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将红砖建筑和梧桐树叶洗刷得格外干净。雨不大,甚至不需要打伞,空气里满是湿润的泥土和草木清香。艾雅琳没有像往常那样急着去车棚取车,而是放慢了脚步,感受着这雨丝轻柔地落在头发上、脸上,带着一种宣告假期正式开始的、仪式般的清凉。
她骑着车,穿行在雨雾迷蒙的街道上,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盈。路边的商铺已经隐约有了假期的氛围,行人似乎也比平时多了几分悠闲。她没有去超市采购,也没有规划任何“有意义”的活动,此刻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家,回到那个只属于她的、温暖安静的港湾。
推开家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中央空调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温度,将秋雨的湿冷完全隔绝在外。室内光线因为天气而略显昏暗,更显得温馨静谧。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柔和的光线照亮了深灰色的瓷砖和那面巨大的落地镜。
“团团?”她轻声唤道。
几乎是立刻,一个雪白的身影就从客厅的沙发背后窜了出来,像一颗发射的毛绒炮弹,精准地冲到她的脚边,一边用脑袋使劲蹭她的裤脚,一边发出委屈又喜悦的“喵呜”声,仿佛在控诉她怎么比平时回来得晚了些。
“好啦好啦,我回来啦,而且提前回来哦,可以好好陪你了。”艾雅琳笑着弯腰,将团团抱进怀里,感受着它小身体传来的温暖和强有力的呼噜声。这种被需要、被等待的感觉,瞬间治愈了所有潜在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疲惫。
她没有立刻去做任何事,而是抱着团团,在玄关的长凳上坐了一会儿,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归来”与“放松”的实感。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室内是绝对的安宁,怀里是温暖的小生命,这一刻,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一方天地。
过了一会儿,她才起身,将外套脱下挂好,换上最舒适柔软的那套浅灰色羊绒家居服,面料贴肤的触感让她满足地叹了口气。她决定今天要彻底践行“休息”二字。
首先,是感官的放松。她走进厨房,没有选择需要复杂操作的咖啡机,而是用养生壶煮了一壶桂花雪梨茶,清甜的香气随着蒸汽缓缓弥漫开来。然后,她走进浴室,在浴缸里放满了热水,滴入几滴薰衣草精油。在等待水满的间隙,她端着那杯温润的花果茶,窝在客厅那张宽大柔软的沙发里,什么也不想,只是看着窗外被雨幕模糊的庭院景色,听着雨声和白噪音般的煮水声,慢慢地喝着茶。团团也跳上沙发,在她身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团好,继续它的打盹事业。
泡一个漫长而惬意的热水澡,几乎是奢侈享受的代名词。她将自己完全浸入温暖的水中,精油的芬芳和水流的包裹让她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一周以来积累的细微紧张和肌肉的僵硬,似乎都随着蒸汽缓缓蒸发了。她闭着眼睛,任由思绪放空,偶尔啜一口放在浴缸旁边小几上的花果茶,感觉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变得缓慢而仁慈。
泡完澡,浑身暖洋洋、懒洋洋的。她裹上厚厚的浴袍,用干发帽包着湿发,感觉整个人轻盈得像是要飘起来。看看时间,才下午四点多,距离晚餐还早。她没有任何计划,于是决定遵从此刻最本能的欲望——阅读。
她从书房那面顶天立地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买了很久却一直没时间细读的、关于日本侘寂美学的散文集,书页已经微微泛黄,散发着好闻的纸墨香。她没有去书桌前正襟危坐,而是再次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将落地灯调到最柔和的档位,扯过那条柔软的祖母方格毛线毯盖在腿上,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近乎半躺的姿势,然后翻开了书页。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西边的天空透出云层,将稀薄的、金红色的夕阳光辉投射进来,在浅灰色的地毯上形成一道狭长而温暖的光带。室内,灯光温馨,茶香未散,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和团团平稳的呼吸声。她完全沉浸在了文字所描绘的那种接受不完美、欣赏残缺与短暂之美的哲学世界里,感觉内心也如同被这秋雨洗涤过一般,变得格外沉静和通透。
这种纯粹的、不带有任何目的性的阅读,是一种顶级的精神按摩。她不需要记笔记,不需要思考如何应用到创作中,只是单纯地享受文字带来的意境和思考。偶尔读到心有戚戚焉的句子,她会停下来,望着窗外那抹转瞬即逝的晚霞,默默地品味一番。
当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隐没在地平线之下,室内的灯光显得更加温暖时,艾雅琳才意犹未尽地合上书。她没有感到丝毫疲惫,反而觉得精神无比饱满和安宁。
晚餐她决定不点外卖,也不做太复杂的料理。她打开冰箱,利用现有的食材,给自己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还烫了几颗翠绿的小青菜。简单的食物,在这样放松的心情下,吃起来却格外香甜满足。
饭后,她甚至没有立刻去洗碗,而是任由碗筷暂时留在水槽里(反正有洗碗机)。她和团团在客厅的地毯上玩了一会儿逗猫棒,看着它为了一个羽毛小球上蹿下跳、做出各种滑稽动作,笑得前仰后合。
夜晚,她窝在沙发上看了一部轻松温暖的动画电影,手边是一小碟洗好的草莓。电影结束后,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检查日程本或者思考明天的计划,只是简单地洗漱,然后早早地躺进了被窝。
团团也跳上床,在她枕边找了个熟悉的位置趴好。艾雅琳关掉床头灯,在黑暗中听着团团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被窝的温暖和身体的完全松弛。
这个意外提前开始的假期第一天,她没有完成任何一件所谓的“正事”,没有动一笔画,没有看一页专业书,甚至没有做任何像样的规划。她只是全心全意地、奢侈地“休息”了一回。然而,她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和治愈。身体的疲惫被洗去,精神的弦被放松,内心的空间被腾空和整理。
她知道,假期还长,之后她会有大把的时间去创作、去学习、去社交、去探索。但此刻,这个纯粹用于休息和治愈的秋日黄昏与夜晚,如同一个完美而必要的休止符,为她接下来的假期乐章,定下了从容、愉悦而健康的基调。带着这份被充分滋养的平静和满足,她几乎是在头挨着枕头的瞬间,就沉入了黑甜无梦的睡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