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东京宫展览的无限期推迟,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苏晚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尽管魏友泉承诺的律师团队仍在努力周旋,案件进展缓慢且充满不确定性,但失去这个重要的艺术平台,意味着她试图通过专业认可来洗刷污名的路径被彻底堵死。沈念卿的反击,精准而致命,不动声色地就将她逼入了更深的角落。
旧金山的公寓,再次变成了华丽的牢笼。苏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与儿子团聚的期待是支撑她的唯一光亮,但距离暑假还有数月,期间变数太多。她必须找到新的突破口,否则,等不到念安到来,她可能就已经被沈念卿的软刀子磨死了。
就在她几乎要陷入绝望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通过一个她几乎遗忘的渠道,悄然浮现。
几年前,在她艺术生涯刚刚起步时,曾为一位在硅谷创业成功的华裔科技新贵定制过一幅肖像画。那位新贵名叫陈卓,当时对苏晚的才华颇为欣赏,甚至有过些许暧昧的表示,但被苏晚礼貌地回避了,之后便少有联系。然而,陈卓的妹妹陈薇,却因那次画作结识,与苏晚保持了断断续续的联系。陈薇是个性格活泼、热衷时尚和派对的富家女,与苏晚的艺术圈气质并不完全相投,但偶尔会邀请苏晚参加一些社交活动。
这天,陈薇突然打来电话,语气兴奋:“晚晚!周末在我家有个超棒的派对,来了好多有趣的人,你一定要来散散心!老是闷在家里怎么行?”
若是平时,苏晚肯定会拒绝。但此刻,她心念一动。陈薇的社交圈鱼龙混杂,不乏各种边缘人物和情报贩子。或许,这是一个机会?哪怕只是去透透气,获取一些零碎的信息,也比坐以待毙强。
周末晚上,苏晚精心打扮,掩饰住憔悴,出现在了陈薇位于硅谷山间的豪华别墅。派对果然热闹非凡,科技新贵、模特、艺术家、甚至有几个看起来背景复杂的掮客,混杂在一起。苏晚的出现引起了一阵小范围的骚动,毕竟她最近的“新闻”人尽皆知。她感受到了各种目光:好奇、同情、幸灾乐祸,还有不加掩饰的欲望。
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与陈薇寒暄,然后便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观察着人群。她的目光很快被一个独自坐在吧台边的男人吸引。那人约莫四十岁上下,穿着看似随意却价值不菲的休闲西装,长相英俊,但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和戾气,与周围欢快的气氛格格不入。他一个人喝着闷酒,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全场,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陈薇顺着苏晚的目光看去,压低声音说:“哦,他啊,沈哲,算是……我表哥的朋友的朋友吧,背景挺深的,听说跟欧洲那个很厉害的沈家有点远房关系,不过好像跟本家闹得很不愉快,最近才来美国散心。人挺怪的,不过……很有钱。”陈薇的语气带着一丝暧昧和提醒,暗示此人不好惹,但或许有利可图。
沈家?远房亲戚?与本家不和?这几个关键词瞬间点燃了苏晚的神经。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一个对沈念卿家族心怀不满的内部人!
苏晚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但表面依旧平静。她端起酒杯,看似随意地走向吧台,在沈哲旁边的空位坐下。
“一个人喝闷酒?”苏晚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慵懒和好奇。
沈哲转过头,打量着她,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他显然认出了苏晚。“苏小姐?久仰大名。”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点沙哑,语气说不上友好,但也没有敌意。
“虚名而已,现在怕是臭名昭着了。”苏晚自嘲地笑了笑,举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动作自然流畅,“不如沈先生逍遥自在。”
沈哲嗤笑一声,仰头喝干杯中的酒:“逍遥?不过是丧家之犬,出来透透气罢了。”
“丧家之犬?”苏晚挑眉,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兴趣,“像沈先生这样的任务,也会有什么烦恼吗?”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或许是苏晚那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姿态起了作用,沈哲的话匣子打开了。他并没有透露具体细节,但言语间充满了对沈家本家,尤其是对沈念卿那一支的怨恨和不屑。
“……哼,他们眼里只有嫡系,我们这些旁支,做得再好也是为他们做嫁衣!稍有不满,就动用资源打压,丝毫不念血脉亲情!那个女人(沈念卿),更是高高在上,仿佛我们天生就该匍匐在她脚下!”沈哲的话语中充满了压抑的愤怒。
苏晚静静地听着,不时附和几句,表示理解和同情。她像一个最高明的倾听者,引导着沈哲将内心的苦闷和仇恨一点点倾泻出来。她了解到,沈哲这一支曾在东欧经营矿业,为沈家立下过汗马功劳,却因一次决策失误(沈哲认为是本家故意设套),导致损失惨重,被边缘化,他本人也被迫离开权力核心,郁郁不得志。
“所以,沈先生来美国,是打算另起炉灶?”苏晚试探着问。
沈哲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另起炉灶?谈何容易。沈家的触角无处不在。不过……”他看向苏晚,眼神变得意味深长,“如果能找到合适的……合作伙伴,或许有机会,给他们找点不痛快。”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两个被沈念卿压迫的失意者,在酒精和仇恨的催化下,迅速找到了共同的敌人。
派对结束后,苏晚和沈哲默契地交换了加密通讯方式。接下来的几天,他们通过加密渠道进行了数次深入的“交流”。苏晚展现了她作为艺术家的细腻和共情能力,抚慰着沈哲的愤懑,同时也不断暗示自己与魏友泉的“特殊关系”以及所掌握的部分资源(经过夸大和修饰),描绘了一幅联手对抗沈念卿的美好蓝图。
沈哲则提供了更多关于沈家内部运作的珍贵信息:沈念卿母亲家族在欧洲政界的几个关键人脉;沈家几个重要海外资产的管理漏洞;甚至包括沈念卿个人一些不为人知的习惯和弱点(比如她对某种罕见花粉过敏)。这些信息,对于苏晚来说,如同黑暗中摸索的人突然看到了地图上的标记。
然而,沈哲并非善男信女。他的合作,带有强烈的功利和欲望色彩。在一次加密视频通话中,他赤裸裸地提出了要求:“苏小姐,合作需要诚意。光靠信息交换,太虚了。我要看到实实在在的东西。比如……你名下的‘图谱艺术’,虽然现在麻烦缠身,但品牌和部分资产还在。我需要一个在美国的干净壳公司和一些启动资金。”
苏晚心中冷笑,知道这是要她割肉。但她没有犹豫:“可以。我可以将‘图谱艺术’的部分股权和剩余资产,以信托方式转让给你指定的代理人。但前提是,你提供的关于沈家东欧矿业旧账的详细资料,必须先到位。”
“还有,”沈哲的目光透过屏幕,贪婪地扫过苏晚的脸庞和身体,“我对苏小姐你本人,也很感兴趣。光有利益捆绑,不够牢靠。我们需要……更亲密的关系。”
这是最后一道门槛。用身体作为巩固联盟的筹码。苏晚感到一阵恶心,但更多的是麻木。她的身体,早已不再是神圣的殿堂,而是可以用来交换利益的工具。与郭铭昌那次是不得已的献祭,与沈哲这次,则是冷静的算计。
她看着屏幕上沈哲那张被欲望和野心扭曲的脸,缓缓露出一个带着几分羞涩和诱惑的笑容:“沈先生……真是个急性子。既然我们是盟友,自然应该……更亲近些。”
几天后,苏晚以“商讨艺术项目合作”为名,飞往纽约,与沈哲在他位于中央公园附近的顶层公寓会面。会面的细节无需赘述,无非是又一场充斥着虚假激情和冰冷算计的交易。苏晚熟练地扮演着崇拜者和受害者的双重角色,用身体和语言,进一步捆绑了这个危险的盟友。
事后,沈哲心满意足,果然提供了更多核心信息,包括沈家某个秘密基金会近期一笔异常的资金调动记录,以及沈念卿一位心腹助理的私人邮箱和加密通讯习惯。
带着用尊严和肉体换来的“战利品”,苏晚返回旧金山。飞机上,她看着窗外翻滚的云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与沈哲的结盟,是一步险棋,如同与魔鬼共舞。但她别无选择。在沈念卿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常规手段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能不断降低自己的底线,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仇恨和欲望,在这泥潭中挣扎求生。
这个意外的盟友,究竟是一把能刺向沈念卿心脏的利刃,还是一颗最终会炸伤自己的炸弹,苏晚无法预料。她只知道,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中,她已彻底抛弃了底线,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绝路。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而前方,是更深不见底的黑暗。